春夜暗渡(111)
视野甚窄,望不见前路,走了半晌也不见光亮,白芷心中愈发没底,她脚下踩空,往后倒去,沈煜的手就像备好了似的,稳稳接住了她。
他语气责备:“急什么。”
倒也是,横竖都已经溜进来了。白芷凝神,索性专注于脚下,路变得好走了许多,不知不觉前方竟出现了光亮!
她不禁加紧了脚步,朝光亮冲过去,或许朝思夜想的人们都在那里。
两年了!她度日如年,如今总算要见到了!
两年了,她如今这副模样,会不会被阿爹阿娘斥责?思及此,白芷不由得怕了。
她放缓了脚步,从墙边微微探出半个脑袋,打量起光亮处,烛火昏黄,有个身影正坐在正中央,烛光拉长了他的影子,一直延伸至她的脚边。
那个背影甚是熟悉,她心头一动,脱口而出:“叶大夫!”
那人闻言,也诧异转身,好好打量了她一番,疑惑道:“这位姑娘瞧着眼生,声音倒是很像故人。”
白芷动容,应道:“我是白芷。”
叶大夫本在白ʟᴇxɪ家听差,东家一朝倒台,他非奴非婢,只是例行盘问就放了出来。从此在街头开了个医馆,如今过得倒也不错。
东家待他极好,他时刻不敢忘怀,也曾四处托人打听,奈何人微言轻,皆是石沉大海。
不料,两年后,倒有一个年轻人寻上门来,直言要他去给故人瞧病。
见白芷仍是囫囵个的,他不由得热泪盈眶,哪知白芷却面色一沉:“是不是他们胁迫你来的?”
叶大夫瞧了眼沈煜,又瞧了眼白芷,连连摆手道:“不不不,是这位大人请我来的。”
第54章
请来的?白芷细打量了一番叶大夫, 他无外伤,神色也无异样,当真是没在沈煜手上吃苦。
她也曾动过请叶大夫的心思, 只是家门败落, 怕平白饶了人家清净, 犹豫了一阵, 还是选择了缄默。
沈煜这事办得令她意外,她未料到这只狐狸会如此心细,不但请来了大夫,还专请来了她最信得过的这一位。
白芷不由得感到害怕, 要达成此事,需得清楚白家从前的境况, 进而推测她的心意。京都权贵无数,侯爵算不得什么,自家的大夫是谁他都一清二楚, 官员府上对于沈煜而言,大抵没有秘密。
白芷刻意沉眸, 学他收敛起表情,不想再被他轻易看破心思。只是大夫还好说,就怕他察觉自己虚张声势, 并无他谋逆的实证。
此事太过顺心, 总让她犯嘀咕,明山狱的戒备她方才已远远领教过了, 沈煜会好生放叶大夫回去吗, 亦或是待瞧过病, 就把他灭口。
灭口, 很像是沈煜会做出的事。他对待李犇的残党, 山间的匪徒,都是赶尽杀绝。
白芷心头一滞,压制了惊慌,对沈煜沉声道:“给叶大夫付一年的诊金,我要叶大夫定期来医治。”
她眸光冷了又冷,像极了他平日的模样,沈煜这才明白白芷是在担心什么,他眉心一跳,把不悦咬在牙关。
本意是想让她安心,才请来了叶大夫,她却担心自己会杀人灭口?!沈煜如鲠在喉,任何行径和解释在白芷眼中都是别有用心,他苦涩一笑,愤怒与委屈都化作一声沉重的鼻息。
沈煜闷闷应道:“是。”
叶大夫见这位大人反倒听姑娘差遣,更是惊奇,只是他明白贵人多有秘密,不敢问白芷这些年过的如何,索性闭嘴以防言多必失。
“叶大夫请稍坐。”白芷亦顾不得叙旧,继续问沈煜:“后面的事,你安排得如何了?”
沈煜道:“牢房人多眼杂,不便医治,可以借提审的名义把人带到这个暗室。”
“给我备一套狱卒的衣服,我要亲自去迎。”
这是吩咐,不是商量,她的眼神不容置疑,在这种注视下,沈煜未及反应,已按她说的悉数照办。
待一切准备妥当,白芷却反把他拦在暗室:“这里的人大多认识你,你比我招眼,最好留下来陪着叶大夫。”
说罢,毫不留情地留给他一个背影。沈煜甚是气愤,只得给随行心腹递去眼色,让他们好生看顾白芷。
他反复攥拳,丝毫平复不了心绪,她竟然推开了自己?!没了他的保护,她当真以为能做成事?!
白芷自然一刻也等不得,总得看上一眼父亲母亲到底在受何种煎熬,睡得什么床,可有棉被盖。现实或许比梦里还可怖,可她必须直面。
残酷比预计更早的到来,跨出暗室的门,视野忽而开阔,火把将满室照的明亮如昼,腐臭味直逼头颅,脚踩在上面触感黏腻,像血半干未干。
长凳与床榻布满了尖刺,墙壁上挂满了利器,锁链、匕首、一指粗的长针,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。只是不管哪一件,都沉积着积年的血色,或许在难以擦拭的夹缝中还残留着腐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