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家[民国](49)
他指定是哪儿错了,罚他呢!溜溜回来的时候都夜里了,累的脚底板疼,就这样怀里还揣了几个元宝呢,财神庙附近买的。
这叫入财!还买了一只马上驼金,一只纸扎的马上面驼满了金银珠宝,给宋旸谷放书桌上,“爷,您瞧瞧,这个新鲜。”
宋旸谷牙又疼了,他年纪轻火气大,动不动牙疼,扯着脑袋也疼,今儿这疼,一半儿给大老爷宋遵理吓得。
宋遵理又传他去正院儿,端坐看着他,“老大到底上哪里去了?”
“不知——”宋旸谷咬了咬牙,更疼了。
宋遵理笑面虎一样,威势却不减,“你怕我拦他,要我说他去了南边吧,汉口还是南京?要么是武昌。
哼,不知天高地厚,你即便说了,我难道会拦着他?要他去!”
诺大一个朝廷,早三百年前是猛虎,能打到中亚去,可是如今,他的爪牙已经无力了,南方形式复杂,已经控制不住了,多少人要求立宪要求民主,东北有日本人跟俄国人意图瓜分,西部最多管控到山西,再往西更是天高水远鞭长莫及了。
宋眺谷去哪里他不知道,但是他要干什么明明白白,宋遵理呷一口浓茶,这些孩子们小看了他的胸襟气度,他虽然庙堂做官,但未必不管民族未来。
宋旸谷跪地认错,自觉羞愧,“大哥要去汉口,早前他在鲁南道跟一位虎师傅学艺,后来跟虎师傅路见不平杀洋教士参加起义,如今虎师傅去信给他,要在南方起事。”
他膝行往前,对着宋遵理扣头,“伯父,儿本来要跟大哥一起走,如今举国上下,无人不思救亡图存。
机械工程的留学生回来修铁路,我们有自己个的铁路了,俄国人跟日本人在东北大肆修建铁路,沿着铁路线肆意掠夺资源。
今天是东北,明天沿着铁路线南下,就是京畿、山东,南京、苏州,然后到长江,一但到了长江,沿着长江航线再入武汉、重庆腹地,咱们诺大的国土,该哪里去立足呢?”
宋旸谷抱住宋遵理的膝盖,伏上哭诉,“焦土之下,当何以为家啊!”
洋人侵略之心不绝!
宋遵理一直不信,他跟自己上司军机处孙大人依旧对列国抱有幻想,认为不至于如此地步,给他们一些好处,然后从中周旋一下,留出来充足的发展时间,假以时日,必定能抗衡列国。
所以对年轻人急切的做法,并不赞同,他看宋旸谷,既觉得欣慰又觉得难过,“难为你如此见解,可见圣贤书没有白读,不辜负我跟你父亲培养,对得起门楣列祖。
我们宋家三代不过得你一子,你父亲心疼你无兄弟照应,收养眺谷、映谷两子,可喜你们三人一起长大兄弟情深,你能为大哥遮掩,这是义。
你母亲对你视若珍宝,怕你夭折夜不整寐一直到你六岁,你父亲不敢送你外出留学,不敢要你跟你大哥一样舞枪弄棒,不敢要你跟你二哥一样走南闯北做生意。从你入学,我便四处延请西席,求师备课。
你是千金巨子,你没有跟你大哥一起走,把我们一门传承扔下,这是孝。”
他站起来,反对着宋旸谷鞠躬,“我在此,多谢你!”
谢你没有一走了之,还愿意担着宋氏两房!
宋旸谷羞愧地无以复加,“我错了,跟哥哥们误会伯父甚多,未曾想到伯父胸怀大志,我们反而小人之心,攀扯您为朝廷鹰犬,只顾朝廷不管民生。”
“还望伯父原谅,我们兄弟三人往日看您公务繁忙,军机处孙大人又是保守一派,是太后身边红人,便以为——”
宋遵理微微一笑,“以为我们误国误民,国之余孽!新派人看我们是封建毒瘤,阻碍新政阻碍进步。”
看宋旸谷面色稚嫩,不由得觉得孩子长大了,能质疑尊长是好事儿,证明他们有想法,“你记住,自古以来没有真正的忠臣良相,处在什么位置上,自然要做什么事情,南方一些人跟你大哥觉得要推翻朝廷,推翻朝廷才有好日子,也是对的,可是我跟孙大人如今四处周旋,也是对的,各自救各自的国,按照各自的本事去救。”
从来是,政见不合,如若现在不周旋,那激怒列强围剿,只怕又是一场庚子事变,到时候又要拿什么去赔款,去满足他们越来越大的胃口呢?
五大臣出国,户部银行筹备,开办天津大学,在东北召开万国防疫国际会议,他跟孙大人这一些守旧的人,做的已经呕心沥血了。
历史是公正无私的,后人回首看才知对错,处于浪花翻涌之中的人,只能手足无措地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,跌跌撞撞而头破血流。
一场所有人以为的剑拔弩张,反而无声消弭,俩人推心置腹谈了很久,大太太侧耳凝神许久,看宋旸谷毫发无损离开,心下四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