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563)
顾扶风见她竟是为了这事儿连觉都不睡了,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“想知道?”
卿如许见他一脸嘚瑟,也回他一脸假笑,“是啊,这可是个重大消息!我怎么能不知道?”
顾扶风枕着胳膊,张了张唇,却什么也没说,哑然失笑。
卿如许眨了眨眼,对他的反应有些纳闷,“怎么了?是过程太传奇,说来话长?”
顾扶风却摇了摇头,道,“.......世人总以为传奇的结果就必然伴随着传奇的过程。英雄总要受尽磨难,美人总要遇人不淑,聪明人不能做糊涂事,老实人就只能做无名氏。似乎一帆风顺的成功和风平浪静的日子,就失去了被人聆听的价值。可惜,生活不是话本,没有那么多传奇.......”
他用手指在卿如许的额头上轻轻叩了一下,无奈笑道,“.......就像我能成为嵘剑阁的掌门,也没有那么多有趣而波折的故事。人在江湖,无非是头脑和拳脚。躲不过的时候,头脑也没用,只剩拳脚。所以说,这个过程很粗暴,但结果很直接。”
卿如许听罢,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,其实无论江湖之争或是国家相斗,说到底拼的还是实力。
听顾扶风的回答,倒也能想见那一番厮杀火并的凶险,好在他赢了。
她又翻了个身,仰面朝天地躺着,想了想,也叹道,“.......生活确实不是话本。我瞧那戏台子上的男男女女,只要是谈情说爱,左不过都是些英雄救美的故事。看客们喜欢情愫激烈的戏,一个人总要在另一个人的重要时刻出现,或是拯救,或是解围,仿佛一旦不这样做,英雄就变了狗熊,美人就辜负了真心。可是人生终究是自己的,是无法时时刻刻都与人分享的。陪伴固然重要,但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战场要面对,这才是真实人生。”
顾扶风侧了侧头,看着她光洁的面容,问道,“.......怎么在想这个?”
“我这可不是天马行空!”卿如许认真解释道,“你想想,现在我可是一国之君了,而你呢,也是嵘剑阁的掌门人了。今日你声势浩大地来救我,众人心中各有揣测。这以后啊,关于我们俩的流言蜚语可少不了。”
顾扶风闻言,眼底笑意深深,道,“这怎么能是流言蜚语呢?我们这叫‘确有其事’。”
卿如许微微一顿,“你这说得.......”过会儿,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“.......倒也没毛病。”
俩人说着就又笑作一团。
从登基之日后,卿如许便日日被公务锁着脱不开身。嘉奖救驾有功之人的诏令还没下,弹劾嵘剑阁和拂晓的折子却已经堆得老高。
卿如许索性让太监把这些折子都抱到旁边的案几上,眼不见为净。她辰时入了泰和殿,到未时还未出门,阿争看着日头已从东头挪到了当空,又往西渐移,心中也有些担心。待第三次提醒她用膳时,卿如许这才松了松紧绷的肩膀,捶了捶酸痛的腰,暂时离开桌子,打算回寝宫用膳。
可谁知门还没迈出去,就又被佘冕堵了一道。
“.......佘卿何事?”
卿如许一手扶着腰,斜眼看着他。
佘冕行礼道,“陛下,臣昨日递上来的折子,不知您可有过目?”
卿如许顿了顿,想起佘冕奏折中的弹劾之言,便睁着眼睛说瞎话道,“........朕新将登基,今日诸事繁忙,还、还未曾看过佘卿的折子。”
佘冕又道,“前日臣也递了折子。”
卿如许看着他,道:“.......昨日朕也很忙。”
“那么前日、大前日、大大前日呢?”
“........”
“陛下,”佘冕苦口婆心道,“拂晓众人案底复杂,纵然有救驾之功,可也无法洗清他们旧日杀人越货、欺压百姓的恶行!顾扶风此人,陛下或许对他的事并不知情——此人在南蒙乃罪大恶极之徒,十六岁时便犯下杀害国师之罪,屠戮无辜四十余人,这在南蒙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他在嵘剑阁的师父,为了杀他已经派弟子追凶数载,可此人仗着有点功夫,便使诈耍滑,回回都逃之夭夭.......”
事实上,类似的话卿如许已经听了不下十回了。在佘冕来之前,就分别有盛阳王和六部众臣前来劝说。人人都道顾扶风是个大魔头,拂晓同他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,而嵘剑阁也在其师尊逝世后落入敌手,声名不保。卿如许听了,也只当是耳旁风,都胡乱搪塞了过去。
可佘冕不是个好糊弄的,他有多执着多固执,卿如许早已见识过了。
“......其实佘卿的折子,朕也有简单翻阅,只是尚未想好该如何答复。”卿如许看着他,竟难得一见的通情达理起来,“那么依佘卿之见,当如何处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