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536)
“盛阳军定是来帮咱们的!”
“盛阳军!盛阳军到了!太好了!”
隔着层层战马和铠甲,常远一眼望见人群之后的一匹枣红马,和马上绯红如火的衣衫。
银鞍军见得援军,登时士气大振,追击着意欲撤退的沙陀人一顿猛打。而那批盛阳军也立刻加入了战斗,协助银鞍军御敌。
半晌,银鞍军众人望着落荒而逃的沙陀人,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血水,脸上带着一种战后的麻木的松解。
常远回过身从纷乱的战场上找到王恕的尸体,跪在他身边,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闭上眼。过会儿,才抬手脱下斗篷,怀着沉痛而复杂的心情为他盖在了身上。
一匹枣红马走到了他的身侧,马上的女子走了下来。
“常远。”
常远抬起头,看到那一袭绯红色的衣衫和那一张略显担忧的面容,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,才又站起身来。
回望周围,遍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尸首,里面有不少人都还是昨日还一起在湖畔吃喝谈笑的兄弟。
如今,却再也爬不起来了。
“如今瑶城已经被沙陀人攻陷,今日不可再妄动。回去吧。”卿如许道。
常远问,“北府军呢?”
卿如许道,“应该还在五里地外驻扎。”
常远冷哼了一声,“等着拿我们的尸首去邀功么?”
卿如许不置可否,“.......盛阳军的主帅宁方州会为你们作证,眼下,这里属于瑶城的境地,沙陀随时可能回头派兵来追我们。所以还是先替弟兄们收敛尸骨,离开此地吧。”
常远“嗯”了一声,又看了一眼盛阳军,“他们怎会愿意帮你?”
“借的。”卿如许道,“当然,也是因为我是苒华公主。”
常远点了点头,转头去吩咐部下清点人数,一千四百三十二位战士,如今只剩下一千零二十一人。
卿如许站在战马旁,淡淡地望着远方的瑶城,一回头就见常远过来,她出声道,“瑶城咱们定是要夺回来的。我知道你心里的担忧,但你得耐心再等等。”
常远微微一顿,又低下头,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,带着些别扭地道,“知道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, 似在暗中做着什么决定,过会儿才又走过来,问她,“......弥间的念珠呢?”
卿如许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,顿了顿,才撩开衣袖,将藏在里头的念珠取下来递给他。
有人牵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。
“上马!”常远又道。
待卿如许坐于马上,他转过头,朝已经整队的银鞍军喝道,“众将士听令!”
卿如许不知他要说什么,只看着他。
常远声音高昂,字字铿锵。
“银鞍军的众将士!今日我等本要将性命归于尘土,幸而老天不收,要我等留于世间,便是要重洗银鞍之名!”
他猛地扬起手中念珠。
“此乃银鞍将军之遗物,四十六枚念珠,篆刻了二十八年前三百七十二名昔日牺牲于金谷关的将士名姓!这三百七十二人中,有你们的同僚,也有你们的亲人,他们在这个世间留下了他们的名字。而今,骁骑营的众将士,你们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?”
此话一出,众军士纷纷抬头望向他和他身边站着的女子。
今日是她带军前来,救了他们,众人不可谓不感恩。只是他们并不知她的身份。
而银鞍将军的功绩,天下无人不知。金谷关一战,威震四方,至今无人能与昔日银鞍军的威风比肩。当年金谷关的那一批为了南蒙流血牺牲的军士,名字都被篆刻在了他的一串念珠之上,后来先帝为了嘉奖银鞍军,特意为这群人立了碑。
如今这座碑,就伫立在南蒙都城的皇城正中央,南蒙的世世代代都将铭记这些人,铭记这一战。
如今的骁骑营,大半都是当年银鞍将军的旧部,也收编了一批年轻的子弟,也大多都是这些老将的后辈。银鞍军栖息在城郊一隅,被迫远离了权力的中央,只能消磨着保家卫国、铁血丹心的热血。
可如今,竟有人重新拿到了银鞍将军手中的那一串念珠。
而这个理由,显然也解释了当日夜阙楼之战时,为何常远会答允帮助这名女子。
“当日银鞍军曾承诺于釉芜公主,将永远忠于她的王庭!而今公主已逝,将军已故,那承载着先烈的光辉,也将随着权力的斗争逐渐消失么?银鞍军,你们也打算带着过往的功绩,就此归于尘土么?”
“银鞍军,可还在?”
银鞍军所有人等,齐齐跪地抱拳,“在!!”
卿如许站在俯首跪地的千余军士中,面容冷静,带着一种长居上位者的凛然。
“——她,就是釉芜公主之女,苒华公主卿如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