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414)
阿樾躬身道,“那大人慢走,夜深了,当心风凉。”
卿如许一出小门,就见墙边斜靠着一个人,一身乌黑柔软的锻袍勾勒出紧实挺拔的身形,更衬得一双长腿潇洒笔直。
“你......怎么在这儿?”
顾扶风回过头来,神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隐晦难明。
“来接你啊。”
卿如许走近他,问,“你不是说今日要去崔昭那儿会见江南分舵的各位长老,商议重整银器铺子之事么?”
顾扶风挑挑眉,笑了笑,“嗯。改了日子,明日再去。”
卿如许看着他,点了点头,凑得近了,感受到他衣衫上冰凉的寒意直直逼人,“等很久了么?”
顾扶风道,“还好。”
卿如许看了看天色,夜色已深,又问,“......用过晚膳了么?”
顾扶风摇摇头,“不饿。”他笑了笑,“走吧,回家。”
他把卿如许扶上马车,又拿只斗笠盖在头顶,就坐在车辕边扬鞭御马。隔着门缝,卿如许看着他的背影,缓缓地垂下了眸子。
到了旧宅,阿争迎了过来。
“主子,姑娘!”
顾扶风刚将卿如许抱下马车,还想说什么,卿如许却转个身绕过了他,道,“我有些乏了,先回去休息了。”话毕,人便径直回府。
阿争看向顾扶风,“主子,十四哥说新宅那边的所有仆从背景都查清楚了,陛下只是着了一位老太监选了他们,但他们的软肋却没捏在陛下手里,所以要策反他们,让他们知道在陛下面前该说什么,不该说什么,这些也都不在话下。他们的信息记录我已经放您房间了,您过目后要是没什么问题,十四哥那边就如此着手处理了。”
顾扶风拍了拍他,道,“好。卿卿不回去,息春暂时应付得来么?”
阿争道,“应付得来。已经安排妥了。”
顾扶风笑了笑,又狠狠薅了一把阿争的脑袋,调侃道,“看来几月不见,不只是长高了,人也长大了。”
阿争摸着脑袋笑了笑,“我也要长进些,不能再照顾不好姑娘了。”
顾扶风笑笑,“行了,回去睡吧,我待会回去就看。”
打发过阿争,顾扶风便去找卿如许,可走到她房门前,却见里头没人。他愣了愣,一转头,就见灶房升起一阵炊烟。
卿如许坐在小板凳上,一边朝灶上添火。
顾扶风斜倚在门框上,唇角忍不住上扬,道,“不是乏了么,怎么又在给我弄吃的?”
卿如许没回头,道,“谁说是给你弄的?”
顾扶风道,“不是给我弄的啊?”他摸了摸肚皮,叹了口气,可怜巴巴地道,“唉,那算了,就让我饿着肚子上床睡觉吧。”
卿如许抬眸瞪他。
方才她明明已经站在房门前,可想起他在长巷中落了满身的寒气,到底没狠下心。
顾扶风了然一笑,立刻拉了张小板凳,坐到她对面去。
卿如许不说话,俩人就坐在灶台边。火光映照着卿如许的脸庞,有种安静的美。
顾扶风看了会儿她,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,递到她面前。
卿如许顿了顿,接过盒子,打了开来。
“好不容易找着一整块水头好的昆仑玉,闲暇时就给你做了这个。”
那是一支玉簪,温润水滑,细腻剔透,尾端刻着卷翘的叶形纹饰。
“这次没有装机括,不能作防身之用。但珠翠配美人,千秋无绝色。”顾扶风看着她,双眸深沉似水。
卿如许从羽睫下斜觑了他一眼,却不肯松口,道,“油嘴滑舌。”
她轻抚这那支玉簪,问道,“这刻的是什么?”
顾扶风道,“是南蒙时兴的卷草纹,又名忍冬。凌冬不凋,遇寒可忍,故曰忍冬。”
“忍冬......”卿如许低声重复。
顾扶风点头,“嗯。忍冬,像你,也像我。”
卿如许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你从哪儿......”她话没说完,就怔住了。
她隐约记起,在七星楼送来的那本册子上,画上的女人衣衫上也绣有类似的纹饰。
卿如许霍然站起身来。
顾扶风略感困惑地仰头看她。
她没有看顾扶风,只望向屋外。
夜色太深,院子里原有的一切都已被黑夜吞噬,全然无踪。
人心若是生了魇,目之所及,皆被所障。
灶房狭小,生起火后暖融融的。炉上的锅子咕噜噜地冒着热气,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。
“......面条再煮会儿就熟了,我头有些疼,就不陪你了。你用罢也早些安置吧。”
不等顾扶风应声,她便旋身出了门。
顾扶风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女子,眉头缓缓地拧了起来。
而后的几日,卿如许日日早出晚归,顾扶风也忙于重整银器铺子和各分舵事宜。待得顾扶风抽出身来,却也没能捉到卿如许得空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