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32)
“那就好。让曾衍可以开始继续下一步了。注意,别伤人性命。”
“是。”阿争也郑重点头。
“对了,要给三皇子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,你待会跑一趟吧。”
“好。”
正事这才聊完,卿如许又难耐地揉了揉额角。
“姑娘,您每日操心的事这么多,怎么能睡好?您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。”
阿争皱眉叹道。
卿如许摇了摇头,又回头望向院墙,“六哥呢?怎么一直没见着。”
阿争摸摸脑袋,“估计又窝在哪里喝酒去了。”
卿如许却眨了眨眼,“又是去找沉霜姑娘了吧?”
阿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,显然秦牙走前交代他别告诉别人。
对于秦老六,卿如许还是了解一些的。他回回来长安,不是去赌场玩,就是去喝酒。可后来有一回,干了次英雄救美的事,救了险些坠楼的寡妇沉霜。
沉霜年龄三十有余,丈夫五年前病逝,她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,同婆母住在一起,靠做些绣活儿度日。
因着救命之恩,沉霜本来对秦老六感恩不已,可一扭头秦牙却跑去偷看她洗澡,当场被沉霜抓了个正着,轰了出来。这一闹,街坊四邻少不得闲言碎语,沉霜也没少挨她婆母数落。
于是后来他每次来长安,必去找沉霜,说是登门道歉。可谁见着有人道完歉回来,还往家里带东西的?有时是新腌的咸鱼,有时是新酿的酒。
卿如许笑着摇摇头,又道,“前几日陛下赏了不少金器玉件,还有那些朝中大臣送来的礼,你回头让六哥挑几件顺眼的,给沉霜姑娘送去。有道是礼尚往来,咱也该还还礼。”
阿争纳闷道,“姑娘不是说,别人送的礼先不动为好么?”
“我后来想了想,旁人都知道咱们是小地方来的,日子过得一贯清贫。这人呢,绝不能太严丝合缝,总得露些破绽,这样别人才对你放心。”
阿争听懂个大概,含糊点头道,“好,姑娘。您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就着月色,少年见女子面色苍白,又道,“姑娘,您脸色又不好了,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?”
卿如许一笑,“不必,我自己就是大夫,还看什么?没什么大碍,就是近日睡得不好。”
“那姑娘早点歇息吧,阿争就在门外守着。”
见得卿如许推门进屋,阿争忙道。
卿如许却突然停在门口,低头看他的衣衫。
阿争顺着她的目光,看到自己上襟的下缘破了道口子。
“哎哟,不知道在哪儿划的,让姑娘见笑了。”
阿争不好意思地扯了扯上襟,笑容中带着青涩的少年意气。
卿如许却道,“你进来,把衣服给我,我给你补补。”
“不用烦劳姑娘,我……”
阿争还欲推拒,却见卿如许已经走进屋中,从架子上拎了个小竹筐过来,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针线和金尾剪刀。
“过来吧,缝一下,很快的。”
她就着墙边的椅子坐下,伸手朝他招呼。
阿争见状,也不再矫情,嗖地窜进屋中。
“那就有劳姑娘了。”
他把外衫脱下来递给卿如许,自己坐到屋子中间的黄花梨圆桌旁。
“桌上有茶,你自己倒着喝。”
卿如许口中招呼他,手上也绞了根棉线,就着一旁烛火穿上针。
她神情专注,清冷的面容,被暖红色的烛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颜色。
阿争望向她的身影,眼睛也逐渐瞪圆了,似没见过她这副模样。
卿如许虽然常笑,可笑容中总透着疏离。一个如风中细柳般的柔弱女子,做起事来却是杀伐果断。阿争跟着她这两年,见过她握笔运筹,见过她施针救人,也见过她扬弩反击,却也是第一次,见她捏起绣花针。
说来拂晓中人对于顾扶风身边的这个女子,都当做自己的家人,但在这之外,也有着许多复杂的情感。卿如许虽然不会武,却足智多谋,对拂晓这些年的发展也有着不可忽视的贡献。
拂晓创立九年,因成员背景特殊,起初无人看好。人人都道,一株连根就没扎对地方的树,必然是越长越歪,难成气候。可谁知,它不仅越长越大,根越扎越牢,反而还成了悬崖峭壁上的一枝独秀。任谁再想有除去它的念头,都还需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接受掉层皮。
说来,拂晓里也都是些闲散天地客,原本的行事作风也都是江湖人那老一套。刀剑之所向,只为一腔热血豪情。道义虽有,却行为无状,仿佛一盘加了水也揉不成泥的散沙。
也是因着顾扶风对拂晓的布局,以及他同卿如许的关系,拂晓不得不开始同官府打交道。最开始,拂晓也低估了那些举着规矩牌坊的读过书的流氓。蛮干了几次,吃过几回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