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3)
“大人,瞧着顾公子这回似乎伤得不轻啊。”
“不是不轻。”
床边坐着的绯衣女子轻声开口,手起针落,稳稳地插入穴位中。
“是极重。”
“那大人,顾公子可会……死吗?我瞧他身上被捅了好几个窟窿,咱们方才给他缝合伤口,那血止都止不住,而且颜色也不对,直发黑呢。”
女子却是淡淡一哂。
“死?他苦等了十二年的姑娘还活得好好的,他可舍不得死。”
“也是。他喜欢的姑娘还活着呢,可惜大人喜欢的人却……”息春一时嘴快,又慌忙捂住嘴,瞪眼去瞧女子。
卿如许神色未变,专注地忙着手上的活儿。
“.......大、大人,我的意思,这顾公子人长的英俊,可眼光就不行了。放着咱们家大人这么好看的人不要,偏偏去喜欢一个瞧不上他的女人!我可听说,那个女人还是个跛脚的,小时候摔了跤,落了病根儿.......”
“息春!”
卿如许长眉斜挑,出声打断。
“不可背后说人是非。”
息春瘪了瘪嘴,不情愿地道,“这铁打的事实,又怎么能叫‘是非’……”
见得卿如许又要开口,她忙道,“是,大人,息春知错了。”
卿如许收回视线,继续去忙手上的活儿。
屋中宁静了小半刻,响起有规律的捣药声。
然而息春的小脑袋瓜里杂思繁多,她瞧着卿如许手上动作极为轻盈,似是十分怕弄疼那位顾公子,她心中又是一阵愤愤不平,便再次开口。
“大人......我觉得您跟顾公子才是郎才女貌,十足般配。大人您就真的对他一丁点儿想法都没有吗?”
卿如许轻轻叹了口气,却并未回答她,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耐,“息春,从你进我卿府的第一日,我是不是就跟你交代过,少说话,多做事?”
息春扁扁嘴,连忙站起身来,朝着卿如许规规矩矩地做了一揖。
“大人,息春知错,不该乱说话。要不是大人当日仗义相救,息春早就被人牙子买进烟花柳巷去了,大人对息春的好,息春没齿难忘。”
卿如许又摆摆手,示意她坐下。
“我没生气,你年纪小,只是提醒你一句,今时不同往日,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,有时候无心的一句话,也可能生出许多事端来。”
她说罢,不知又想起什么,抬起头来轻声感慨。
“其实我也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天真,因为以后你就会知道,天真,是比金银财宝更为珍贵的东西。而人这一辈子,也只有最开头的那几年,才配拥有。”
息春眨了眨眼,有些懵懵懂懂的。但她家大人是朝中第一女官,她的话自然是真理,于是捣米似地点点头,“是,大人。”
“行了。让他安心睡会儿吧。“
卿如许把药瓶和纱布拿开,帮床榻上的男人拉拢衣衫,又把锦被扯下来,小心地盖在他身上。
做完这些却也没着急走,只静静坐在床边,端详着男人的脸,眼中明明暗暗的,似是出神。
这般模样,落在息春的眼里,便又多了层意思。她一时又忘记了她家大人方才的叮嘱。
“......大人要是心有顾虑,不然就同顾公子把话说开?说不定他只被猪油蒙了心,若是得到大人的回应,也会突然意识到,大人您对他来说才是......”
息春话还没说完,榻上的人却突然动了一下,口中低语了一句什么。
卿如许连忙俯下身去,“嗯?”
顾扶风正在半梦半醒间,他张了张唇,又突然一抬臂,便将身前的女子猛地揽进怀中!
“呀!”
卿如许冷不防他来这么一出,人趴在他胸口,又怕压着他伤口,忙将胳膊支在他枕头两侧,试图同他拉开距离。
再一抬头,就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里。
“......我想你想得紧。”
他声音沙哑,眼底如浪潮汹涌,又似暗藏星火。
卿如许看着他,一时也有些局促起来。
男人本就生得俊美。高挺的鼻梁,清瘦的下颌,线条犹如刀凿斧刻一般硬朗分明。那薄唇,也似一轮上弦月,总是斜斜上挑,似笑非笑。他揽她揽得很紧,因衣衫单薄,便能感受他身上那属于病人的熨烫热度。
一旁的息春见得此番情景,登时愣住,那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,立刻就变得浑圆透亮!
她突然起身就往外走,一边反手带上门,一边嘴角上扬,俨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。
听得门板阖上的声响,卿如许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。
许是又想到些什么,她面上的羞赧之色突然如潮水退去,一把推开顾扶风,张口骂道:“睡糊涂了吧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