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291)
可是,这个孩子,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那条既定的轨迹?与他这位亲生父亲渐行渐远了呢?
“幕羽,为父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你,为了我们的家。你难道就不能理解为父么?”
林幕羽垂了眸子,抿紧了唇。
“你也看见了她如今的境况,幕羽,你这不是在帮她,你是在害她!”
林幕羽闻言,缓缓握紧了膝上的衣袍。
“你心里有她,为父可以替你们做主,跟陛下请旨为你们赐婚,陛下此时必然不会拒绝的。以后的路,你依然可以陪着她继续走下去。这难道不是你心中所求么?”
林幕羽闭上了眼,掩住眼中神色,可他一贯冷淡的面上,却流露出几分隐忍痛苦。
林疏杳知道这话说进了他的心里。
他望着儿子,苦口规劝道,“回来吧幕羽,回来吧。让一切都回到原点,回到正确的路上。”
“......回到原点.......回到正确的路上.......”林幕羽低声重复了这句话,似有动摇。
林疏杳忙道,“是啊幕羽,一切还可以像原来一样,这难道不好……”
“呵……”年轻的男子却突然低笑了出来。
林幕羽睁开眼,缓缓看向面前的林疏杳,目光冷冽似刀。
“直到现在,父亲还认为一切能回到原点?直到现在,父亲还认为那是正确的路?”
林疏杳一顿。
林幕羽语带讥讽,嘴角噙着冷笑,已与方才的那个为他递帕子的温润如玉的儿子判若两人。
在这具有挑衅意味的质问中,林疏杳心中的怒火也嗖地直窜脑门。他也猛然将手中的帕子一摔在地,话音中带着愠怒,“林幕羽!我是你的父亲,不是你的敌人!你这是跟你的父亲说话的态度么?!”
林幕羽又垂下眸子,可态度依然没有缓和,他冷着一张脸,人如冷松一般,道,“儿子自知不孝,可我并未求着父亲上车。父亲既然还是亲自来了,想必也已经做好了会被气着的准备。”
“你......”林疏杳看着他,一时气极语塞。他一甩衣袖,扭过头去,暗自生着气。
车厢中的气氛又再次凝结了起来。
林疏杳想,也许自己今日来错了。
他这个儿子,不只是像他的母亲,他虽然看似乖顺,可骨子里那股死不回头的固执劲儿,也是同他这个父亲的脾性如出一辙。
他决定做的事,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。
何况已经这么多年了,他都不曾松动一刻。
今日的雨下了很久,街上已然积水。
马车突然重重颠簸了一下,似是车轮碾进了水坑,溅起大片水花来。
林疏杳本就靠着车门而坐,此时一个趔趄,头险些磕在门框上。幸而林幕羽突然出手,在门框上挡了一挡,林疏杳的脑袋便撞上了儿子的手背。
车辕上的荀安忙驾稳马车,朝车厢里面致歉,“抱歉侯爷,公子,是小的没看好路。”
林幕羽收回手,朝林疏杳道,“父亲大人坐稳些,雨天路滑,父亲若是伤着了,便是儿子的不是了。”
林疏杳听他声音冷淡,抬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人。见他依然面色冷冷,可雪白的手背上已被撞红了一片,十分刺目。
林疏杳又默默叹了口气,语气却也软了下来。
“……怎么不能回到原点?你同她本就是误会,你同她好好解释,她会原谅你的。”
“……误会?”林幕羽回视林疏杳,道,“父亲大人您明知,我跟她,没有误会,从来都不是误会。”
他的目光过分尖锐,林疏杳略略闪避开。
过会儿,林相又劝说道,“即便如此,你们两个还是可以.......”
“父亲——”
林幕羽制止了他。
马车此时也停了下来。
半晌,荀安见车中没有动静,出声提醒道,“公子,到林府了。”
林幕羽转身掀起车帘,见窗外乌云已经退散。
风止息,雨水休,天地焕然如洗。
他望着雨后那灰蒙蒙的天空,如水的眸子也似被投上了一层同样的朦朦的阴色,一种突如其来的郁结涂满了他清俊的面容。
他出声问道,“父亲,您看见了么?”
林疏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,见风雨已过,一切将歇。
“雨停了。”林幕羽的声音有些喑哑,“雨早就停了。”
第一百七十九章 宫中留宿君夜探
博山炉香雾炯炯,凤凰窗帘卷流苏。
宫阙楼阁,更深露浓。
卿如许睁开眼时,她才轻轻咳了一声,地上便闻声跪倒一地的宫人。
卿如许扶着床板想坐起身来,立时有宫女上前来扶她,又给她身后垫了绣了芙蓉花的软垫。空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药香,背上刺痛的地方似乎也已上过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