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206)
“可若是世家门阀,那么他们把事情藏了这么久,还容釉芜产女,没有把她当做夺权的筹码,这便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。”卿如许道。
顾扶风接过话茬,“嗯。反倒是明川帝,他倒是更有可能这么做。”
顺着这个思路,顾扶风理了理其中的合理性,“釉芜是她的亲妹妹,明川帝自然会不忍心下狠手,那么容许她嫁与他人产下子嗣,倒也说得通。而釉芜可能是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,才要把婴孩送出去。毕竟把你留在南蒙,终归对明川帝来说是个威胁,那么你后来出现在大宁,这倒也是情理之中了。”
卿如许点头,道,“再者,说回弥间大师,也就是银鞍将军,若是他知道釉芜被困,他又怎会不为釉芜报仇?而若这个人是明川帝,那将军自然是不能跟自己的君主站在对立面的,他自然也没办法做什么。那么这所有的一切,也都解释的通了。”
如今这一切听上去,似乎都合情合理。
“当然,我们现在也只是从劫持釉芜一事做出的假设,并没有证据能支撑。得找到一些线索,来确认这种可能究竟是否成立。”
可该怎么确认这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明川帝呢?他可是南蒙帝君,平常人又怎么能随意接触得到呢。
顾扶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,他略一犹豫,才道,“承奕不是要先去南蒙么?不然......请他帮你试探一下明川帝?”
“承奕?”卿如许微微颦眉,思索了片刻,又摇了摇头,“不妥。且不说这也只是我们毫无根据的揣测,我跟承奕认识到现在,也只姑且算得上是朋友,让他去帮我做这些有些不太好,而且他终究是外人,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么多我的私事。”
顾扶风听得此话,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,眼角含笑,连连点头道,“对,他是外人,咱们也不好什么都告诉他。”
卿如许一心想着釉芜之事,只瞪了他一眼,道,”可若釉芜之事只是南蒙朝堂之争,那便与我们如今在大宁的处境无关了。”
那么关于柳叔的一切,线索便又断了。
顾扶风也想了想,“弥间既然能得知釉芜的下落,其中必然还有别的中间人知晓此事。我们可以再循着这条线去查。但若釉芜之困,真的是明川帝所为,那你的身份确实不能被旁人知晓。不然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。”
卿如许点了点头。
方才只顾聊正事,此时才听得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。
卿如许眼睛一亮,“你听!外面是不是下雨了?”
她连忙推开门跑到长廊上去看,高兴地喊道,“扶风,你快来!真下雨了!你来看啊!“
今年长安干旱,等了一整个夏,都没怎么落过几次雨。而今忽逢甘露,卿如许心中欣喜万分。
顾扶风知道她喜欢雨,也便随着她出了门,同她一起在屋檐下,伸出一只手,去接那雨滴。
“终于下了。”他轻声叹息。
不然先前答应她“今天不下明天下”,便是失诺了。虽然这个“明天”也迟到得久了些
卿如许回头道,“你怎么出来也不披件衣服?”
顾扶风挑了挑眉毛,道,“头发早干了,无妨。”他的一头乌发垂在脑后,在夜风中轻扬。
雨滴打在手心,凉丝丝的。疏雨潇潇,贯通天地,让人心中酣畅。
卿如许一边拢着手心的雨滴,转头朝顾扶风道,“扶风,这回下雨,你还高兴么?”
顾扶风垂眸瞧她,见她笑颜如花,明媚动人。他又望向细密的雨雾,感受到手心湿凉清爽的温度。
以前,他最讨厌的就是雨天。因为他的雨天,总跟厮杀,血腥,寥落,痛苦相伴。他人生中最悲惨最不堪回首的日子,也都笼罩着凄楚的雨雾。
可她最喜欢的就是雨。
兴许是她对雨的那分喜欢,过于炙热、过于鲜明。
在日复一日的感染中,而今一落雨,他脑海中那些灰暗的、阴霾的颜色,也都被她见到雨时灿烂的笑颜所冲淡了。
他回答道,“只要是跟你在一块儿的雨天,我都高兴。”
他声音不大,融在雨声中,一如泠泠细雨,清朗悦耳。
每个人的现在,都是由过去的一点一滴堆砌而成的。灰暗的不堪回首的过去,豢养了人的心魔。
要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好恶,反叛自己的心魔,需要怎样的动力?
凉雨草树,影里楼阁,凋零红叶,铺遍苍苔。
卿如许望着顺着顾扶风的指缝滑落的雨流,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深沉的感动。
半晌,她道,“那以后下雨的时候……”
顾扶风回过头来看着她。
“……我都陪着你。”
过会儿,顾扶风才温柔地笑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