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161)
那一年,他立下战功赫赫,扬名天下。
釉芜托人为他送来一面绢扇,上面有她亲笔题字,倾诉衷肠。
如若那时,他能放下心中执念,也不会有后来的悲剧,剃发成僧,与她错过了一生。
重提旧事,幕幕皆伤。
弥间已然行将就木,嘴中无意识地嗫嚅着“……可惜那时,我也没有选择。我彼时立功心切站错了队伍,牵涉太深,知晓的内情也过多……我的父亲母亲已自绝于先帝面前,我亦无路可退,还是釉芜替我求情,准我去了兆国寺剃度出家……釉芜……釉芜,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顾扶风与卿如许听着这些支离破碎的往事,相顾无言。虽然心中尚有重重疑惑,可事已至此,如今也只能放下疑问,安心地送弥间一程。
过会儿,弥间似乎又清醒了一些,他回头看向卿如许。
她长得这样好,眼神灼灼如光。就如昔日他在寺中见得釉芜时,她的那一双剪眸。
她,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。
弥间的目光又落到了顾扶风的身上,他从这个年轻剑客的身上,也能瞥见自己当年的样子。他道,“人的一生,都有自己的罪与业,孩子,希望你此生能守好本心,替釉芜、替我照顾好她。”
顾扶风闻言看了眼卿如许,眼中并无嬉笑之色。
因弥间此话意味深重,卿如许垂了垂眼眸。
顾扶风朝弥间郑重点头:“我会。”
弥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,似是从扇面上划下来的,连同手上的念珠,递给卿如许。
“人生的因缘际会皆有因果,可叹在你这一生中我从未赶上,没能照顾到你。这个给你。若有朝一日你需要,便带着这些去南蒙找常怀常将军,可成为你最后的庇护。但我也希望,你这一辈子都不要用上……”
在卿如许双手接过那绢布与念珠,朝弥间道谢。
弥间望着虚空,默默念道:“釉芜……釉芜……如今你我也都可以安心了……”
在了却执于心中的这最后一分牵挂后,弥间闭上了眼,已自坐化去了。
南蒙兆国寺高僧弥间,在长达二十三年的跋涉找寻中,终圆寂于大宁乐游原的蔷薇庙中。
第八十八章 路幽险狭身世秘
送走弥间,卿如许与顾扶风想散步一程,阿争就驾着马车紧随俩人身后。
今日之事实在是过于突然,弥间所言承载了太多内情,卿如许一时还无法消解这一切,只在脑中细细回顾今日发生的一切。顾扶风便在一旁安静地陪她走着。
走了许久,卿如许回过头去,见顾扶风拧着眉,面色不大好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顾扶风道,“有些担心。”
卿如许疑惑道:“担心什么?”
“总觉得你的身世背后,隐藏了太多......感觉不大好。”顾扶风道。
卿如许想了想,问道:“你方才与弥间大师说的话,到底是什么意思?你怎知他曾投身于军中?”
顾扶风解释道:“我先前在南蒙时,曾听过一些传闻,可那都是前朝之事了。我也是道听途说,心中有些猜测,但还需考证。”
听闻弥间来自兆国寺后,顾扶风想起少年时听说书人说的故事。
在二十八年前,南蒙银鞍将军在金谷关一战成名,回到帝都后得百姓夹道欢迎,先帝亲出光胥门迎接,原本是大好前程,可谁知那银鞍将军竟在三月后选择遁入空门。一时举国哗然。
后有传闻,说那银鞍将军是参与了曹丞相与诸门阀的谋逆之事,可谋逆未起,行迹却已败露,银鞍将军本就是受奸佞所诱,并未涉事太深,他自知罪孽深重,自请去了兆国寺,以一生供礼佛祖,来洗净此生罪孽。
顾扶风停住了脚步,“可今日你也看见了,弥间大师对他的那些旧事三缄其口,更对你母亲之事守口如瓶。而且他也说了,他不愿你知晓这些,只希望你能抛却过往,自由自在地过好这一生。”他回过头来,神色认真地问道,“如若这些上一辈人的故事,当真有些难以背负,你还愿去探知么?”
卿如许看着他一脸严肃,无奈地笑了,“我现在听你说这些,只觉得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这些人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,我觉得离我很遥远,我又为何会不敢探知真相呢?若事实过于沉重,也顶多是多添一桩仇、多加一桩怨,还能把我如何呢?”
顾扶风想了想,却不大认同,他道:“我们假设弥间今日所言都是真的,那目前我所想到的隐患已然有三。”
卿如许点了点头,示意他继续。
“首先,是你的那位父亲。现下我们已经知道,你的母亲釉芜已然过世,弥间显然与釉芜有着一些特殊的情谊,可听他所言,却似乎并非是你的生父。也就是说,你的父亲到底是谁,他是否还活着,目前我们都无从知晓。但弥间不肯透露这位生父的身份,那么极有可能,这位生父的存在是不利于你的。这是其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