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宴(132)
“我要拔了,你别怕。”
卿如许点了点头。
箭离开时,为整个身体带来震颤的痛楚。
卿如许整个身子弓了起来,只觉摧心剖肝一般,汗如雨下。
顾扶风的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,让她靠在他肩头。止血和止疼的药物已经撒上去了,再等待片刻,疼痛便会好转。
“忍忍,马上就不疼了。”
卿如许的额头抵着顾扶风的肩膀,手紧紧地绞着他的衣衫,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下来。
“……原来......这么疼.......”
什么叫原来这么疼?
顾扶风看了眼卿如许,手上飞快地替她止血包扎,拢好衣衫。
“扶风……”
“嗯?”
顾扶风又从一旁寻了件干净外衫,给她披在身上。
卿如许的头还枕在顾扶风的肩头,待一波波的眩晕的疼痛过去后,卿如许只觉困意阵阵袭来。她低声道,“我以后……再也不在你受伤的时候……欺负你了。”
顾扶风愣了愣。
似是行经一片山石,突然从崖上滴落了一滴水,冷不防滴入了心间。顾扶风也胸中也被这滴水激起一股绵绵之意。
半晌,他轻勾唇角,“傻瓜。”
卿如许闭着眼,面容静好,似乎已经枕着他的肩头昏睡过去。
远岫空碧,秋染寒江。荻花瑟瑟,云叶随车。
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宁静的车厢中响起——
“我喜欢你欺负我。”
第七十一章 仕子罢考闹秋闱
卿如许告假了几日,再回大理寺时,一进院,便见几位同僚正聚在一起闲聊。众人见到卿如许,连连慰问她的伤寒恢复如何。
哪里有什么伤寒,明明是中了支箭,还瘸了两天,只是为了遮掩行踪只好谎称一时未注意秋寒,风邪外感。
卿如许谢过几位大人的关怀,就听得评事颜太古继续同众人道:“……人不贵于无过,而贵于能改过。陛下之意已经是明摆着了,两足终归不甚稳当,只有三足鼎立,方可相互制衡。”
卿如许问道:“几位这是在聊什么?”
主簿耿清江笑道:“卿寺丞病了一场,想来还不知道这几日朝中的大事吧。”
卿如许这几日在顾扶风的勒令下安心养病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听说三皇子府里也给她送了些补品药材来,可东西一进门就被顾扶风下令塞去库房里了,她连具体是些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近日三殿下突然为陛下献上了一副画作,言三年前陛下曾说他的画作功底不错,但意境欠缺,因而他便潜心练习,特献上一副《空山图》。陛下看过之后大喜,连连称赞,称其画作有自己青年时之豪情,当即就将那画作挂于华乾殿中了,取代了在那里已经挂了二十多年的那副。”耿清江笑呵呵地道,眼中有些意味深长。
华乾殿中仅有一副画作,原是先帝康徽宗所画,于宁帝及冠时赏赐给他。如今已经悬挂了二十多年,宁帝从未取下。
但凡知道这画作背景的人,都知道那副画已经不算是一副画了。
而是一种象征。
象征着宁帝皇权的唯一正统。
即便当年宫变,宁帝一连斩杀两位兄弟,登基后仍然为史官和老臣诟病“名不正言不顺”,但当众人看到华乾殿这一副先帝的画作时,也都噤了声。毕竟先帝一生作画不多,可却只将自己最为骄傲的画作赏赐给了宁帝。
可今日,宁帝却把画作取了下来,而是换上了自己第三子所作的画作。
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,都从中揣度圣心。
颜太古道:“那副画寺卿大人见过了,就连他都惊了一跳,说那笔墨可谓是简朴豪放、苍劲率意、淋漓酣畅,构图疏简奇险。想不到一向性格温逊、沉默寡言的三殿下,画风却是如此豪迈大胆,确有超越前人之势。”
司直李华表也道:“我也听刑部尚书大人说了,那画质朴雄健,笔锋肆意张狂,而且还……”他抬起手来靠在嘴旁,压低声音道:“……还颇有些愤世嫉俗之感。”
卿如许听得这些溢美之词,心道,想不到承奕还有这手?
耿清江又道:“不过不论圣意如何,三皇子一贯拗于私情,连陛下生辰送礼,都只是送一些中规中矩之物,可如今主动献画,便是想要与陛下和解了。我看这朝中的风向,是要变了。”
李华表却不认同地道:“可听闻三殿下一向疏于政业,方方面面皆是平平,在朝中又无势力,与其他两位可是相去甚远了。”
颜太古却是一笑,道:“一个能画出此般惊世画作的人,还能说是方方面面皆是平平么?”
十年窗下无人问,一举成名天下知。当年的宁帝,不也是一个看上去方方面面都输给两位哥哥的人?可最后,又是谁夺得了天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