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心易变(137)
现在卫博陵不再是当年效忠帝室的卫家少将军,也不是锋芒毕露的毛头小子,他们已经不再是同袍战友,可以交付后背的人。
时间能够改变太多东西,曾经的一家人现在各为其主,明日在战场上见到便要拔剑相对。
若是卫光卿在世,说不定还能够留住自己的孙女。
但以卫博陵如今的能力,他霍林南想要拦,一定是拦不住的,最多白白添上几条人命罢了。
只是霍林南不懂,为什么这消息稳妥得瞒了快二十年,现在却传进了卫博陵的耳朵里。
但既然已经传进了卫博陵的耳朵里,人都堵上了门。
想要将人带回南边,怕是从卫博陵知道这件事起就不可能了。
至于这孩子这些年跟着卫光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,若是让卫博陵知道,他根本不敢想卫博陵会是什么反应。
霍林南叹了一口气,弯腰收起一旁的线香,“罢了。我一个老头子能决定什么。少将军,您叫我一声霍叔,我就再叫您一声少将军。您带走自己的亲生女儿,我没什么可说的。只希望您将人带走的时候,看在旧情分上留这些孩子一命。他们毕竟也是你父亲养大的人。”
卫博陵笑了,“好说。”
他侧过头,“不过她的名字是怎么回事?”
霍林南,“名字?”
“我当初一早就和她母亲为她准备的名字明明是卫行露,怎么会变成南乐呢?南乐,南乐,岂不是难以安乐?”
霍林南说,“这是老爷子的意思。南朝乐土。”
卫博陵冷笑了一声,“南朝乐土?既是乐土,老头子为什么这么多年隐姓埋名,不敢露面。怕不是就算他有心也一样自己都进不去新京面圣。他自己有真正踏上过那片乐土吗?”
霍林南不肯言语了。
当年卫光卿身受重围,失踪了三月。
皇帝还未见尸体,就急急忙忙的办了葬礼,昭告天下卫光卿的死讯,迫不及待的将卫光卿留下来的部众与一众权贵瓜分。
等到卫光卿带着余下的三千人马九死一生的南下避难,走到江淮河畔,却被驻守河畔的权贵阻拦,严加防范,一纸调命下来,赐了个徐州司马,受命北还。连入新京接旨都不允许。
帝室要的不是活着的卫光卿,要的是一个死得壮烈堪为标杆的忠贞之臣。
这些年他们这些人遭遇的南渡士族权贵种种轻视限制,帝室的提防与冷对。霍林南都是亲历者,怎能不灰心。
卫博陵慢条斯理的说道:“我说对了是不是?”
他仰头看着面前的神像,眸光冰冷,手按腰间长剑,“当年三十万劲旅,仪明,延逸,弥香,我大姐含诛,二妹向月,三妹媚珠。”
出征时三军尽发,云旗卷海雪,声动九天,杀气横千里。
谁能想到豪情万丈的将军,年轻健壮的士兵们,他们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了二十年前。
匡扶社稷,勤王救驾八个字,让他们一辈子都没能再回到家乡,没能再见到家人。
他们誓死报效的帝室对他们只有猜疑。
他们死在异乡,死的无足轻重,毫无价值,只有家人会为他们痛哭。更有甚者,家族尽灭,十不存一。
上位者用一张诏书,几百个漂亮字,换了西北三十万年轻人的性命。
“这么多条人命还不能让老头子清醒吗?还不能让他醒悟就算我们卫家一家子都为帝室死尽了,帝座上的人也只会拍手叫好!”
霍林南闭目道:“大不敬的话在祖宗面前,您就不要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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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乐推开门,门外黑漆漆的一片,一个人影笔直的跪在门口。
他听见动静,猛地抬起头,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仰望着她,嘴唇微动,依稀是个笑的弧度。
南乐盯着他,神色冰冷,“别在这里跪着,滚出去。爱去哪里去哪里,别让我看见你。”
那双漆黑的眼睛黯淡了下去,神色灰败,好像一朵转瞬就开败的花。
南乐错开眼,板着脸,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。
沈庭玉垂下头,他刚要站起来,却因为跪了太久,两条腿都麻了,刚一动膝盖就重重磕在地上,撞出沉闷的声响。
南乐听着声响,心脏猛地一跳,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衣服,
她不断的在心底念着不能心软,不能心软,不能心软,绝对不能再心软。
心软没有用的,善良没有用的。
不管喜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,她要学会保护自己。
爷爷说不能因为别人做错事,就也做错事。
但她实在太难受了,太愤怒了,太委屈了。
让南乐继续对一个伤害过她的人好,她真的做不到。
沈庭玉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,为什么还要跟着她不放?为什么还要跪在她的门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