愿琢月华+番外(90)
虞无芥未置可否,又问她一个问题,
“那您觉得皇后娘娘如何?”
“我......”
她晦涩开口,却不知该作何回答。
她曾觉得母后持政勤勉,宸国亦繁荣强盛,从未质疑过她执政之才,只是当自己置身于这庙堂之上,方觉其举步维艰。
但如今亲历在母后执政时这官场中的龌龊事,又令她不得不疑,母后究竟还是她心中女子表率的存在吗?
虞大人见她迟疑,接着道,
“公主生来平顺,来西北前,未曾经历过风浪。可皇后娘娘自幼经母族挑选考验,在你这般年纪,早已是姜氏最出色的女子,姜氏嫡女,那是定要入宫的。”
“她入宫封后,虽得陛下庇佑,但谁人不知,后宫与前朝向来息息相关,后宫女子的地位,便是母族在前朝的地位,她只得如履薄冰。更何况,圣上病重后,她以后宫之名,行前朝之事,多少人盯着她手中的权势,她一朝不慎,便会是万劫不复。所以,在她能行她心中的天下愿景前,必须要做到的,就是自保。”
“自保?”
虞无芥颔首道,
“对,自保。她若不能稳坐朝堂,那她心中所想要的天下,便更是无从谈起。此话,老臣亦是说给公主。”
复而,他又看了一眼温琢,神色了然,
“洞烛堂就是她自保的手段之一。此话可能对于搜罗来的那些孤儿太过凉薄,但......对于朝堂之上,它能行许多臣等做不到的事。”
“公主在瀛州数日,早已见识到何为官官相护。刑部与大理寺皆需依律行事,有时难免会被一些身居高位之人的人情世故而掣肘。但洞烛堂,虽行事残忍,却可以无视这些。”
“公主定有体会,当你所行之事仅涉民间,则春风得意;事涉官场,便开始举步维艰,险象环生;若事涉皇亲,定会寸步难行。所以臣方才制止公主,此事到程肃自尽,便够了。”
虞无芥深深看了一眼温琢,似同他说话,又似说给她听,
“你这孩子,我虽与你不相熟,但你既是孟元秋之爱徒,那定当是要更明朝事的。朝中局势一分为二,一派支持太子殿下早日监国,以保云氏江山稳固,一派则赞同皇后娘娘继续代政,而在娘娘的支持者中,姜氏则是中流砥柱。”
“你们若执意追查到姜枫头上,届时,刚重整完毕的庆远军,短时间内再次易帅,姜氏一族折损一员大将,皇后娘娘艰难维持至今的朝局,可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,届时内有反臣,外有敌国,岂非至国土臣民于岌岌危境?”
云怀月听虞大人一番分析,皱起一双秀眉,虞无芥接着道,
“并非是臣不满太子殿下,陛下子息薄弱,太子殿下性情虽温良,但如今根基尚浅,把控不住这些朝臣,实难独当一面。这朝堂之上,仍需皇后娘娘坐镇,万不可给那些只为正血统,而不顾朝局之人以可乘之机啊!”
温琢跪下行了个叩礼,神情恭谨,一身的书卷气中却带着一丝倔强,温声请问道,
“多谢虞大人教诲。只是,臣有个不情之请,依大人所言,事已至此,程肃他......便只能是死于意外了,念昔日同门旧情,可否能给他留一处坟茔。”
“你收敛妥当便是。”
虞无芥话尽起身,行至门前,复而回头,对温琢道,
“你......记得替我给他上柱香。”
“是。”
西北的艳阳总是刺眼,如今不似清明时节细雨纷纷,金轮高悬,云层淡薄,照耀在土地之上,拼尽全力散发暑气。
温琢着一袭白衣,在瀛州城外寻了块依山傍水的安静之地,此间绿荫如盖。
“乔木亭亭倚盖苍,栉风沐雨自担当。温琢,你想收敛程肃尸骨不假,但你更想祭奠的,是孟老先生吧?”
“臣什么都瞒不过公主。”
温琢此时正把一个石碑立在坟冢前,两个坟茔大小不一,一前一后,后者确有尸骨,前者却只埋了他亲笔誊撰的诗文,连衣冠也未曾给他留下。
碑上未留任何字样,他静静跪在坟前,倒了一杯薄酒,黍稷梗在一旁的火盆里嗞嗞燃烧。
云怀月手中抱着几株连根挖起的小花站定,冲他粲然一笑,
“旁人祭奠故人,贯用折来的花,不过几日便枯了。不若在此移栽几株,冬去春来,生生不息。”
“你一向巧思。”
温琢笑着接过这些花儿,云怀月静静立在一旁,看他修长的指节捧起一抔抔土,将花种于坟前,
“也好。老师门生若干,终是没有子嗣,如今他魂归故土,臣又远在朝虞,有臣与臣所爱之人栽花为伴,落花成泥,终成沃土,来年再长出些新的花儿来,也算替我们尽一份哀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