愿琢月华+番外(45)
周慎在一旁对温琢竖大拇指,
“大度,真是大度,她如此赞美旁的男人,你竟不生气。”
她一人在前方走的飞快,温琢和周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,再后面跟着的是白县令所派的士兵。
却见她前脚刚踏进院子,后脚便转身跑出来,扶墙抚胸,吐了一地。
“呕。”
温琢忙上前扶着她,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唇边的污秽,担忧地望着她,
“公主怎么了?”
她还未平复,胸腔起起伏伏,说不出话来,只用手指了指院内,转头又吐在地上。
温琢用手轻拍她的后背,帮她顺气,见周慎走进院内,目光忙追随而去。
只这一眼,他浑身席卷了一股寒意,如置身冰窖。
院内,昨日鲜活的女孩和老人,如今已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,正在被一人持刀分配,另两人手中,一人拿着女孩的臂膀,另一人拿着她的腿。
见他们带官兵而来,一时不知所措,停下手中的动作,呆呆地看着他们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周慎眼中写满震惊,厉声喝道。
院内的人见他气势汹汹,吓得皆跪在地上。
那持刀之人较为镇定,先回过神,梗着脖子,涨红了脸,辩解道,
“如今活人都没食物吃,吃一吃死人活命,又有何妨!”
云怀月将胃中的东西吐了个干净,平复片刻,也踏进院中。
“你们如此行事几次了?”
她此刻不怒自威,虽着素衣,却将姜后平日在朝中的气势学了个十足十。
院中之人不知为何,皆生惧意,将小女孩破碎的残躯放开,嗫嚅道,
“也没多少次......不过是捡一些病死的、饿死的,来填填肚子。”
“尸骨藏于何处?”
“城南边的那颗老槐树下。”
几人趴在地上,忙着叩头,大气不敢出。
周慎不顾血腥之气,上去查验二人尸身,神色愈发严肃,带着眉间的沟壑都深了几分。
“确已死了多时。应是子时前后,被人勒着颈部,窒息而死。现下身上的刀伤,是他们分食时造成的。”
“将这些人带去衙门。”
云怀月闭上眼睛不忍再看,指了指地上趴着的人。
“这不公平!我们又没杀人,仅是捡人尸身果腹!只是自保,又有何错!”
“就是!今晨天还没亮,有人告诉我们,此处有刚死的尸体,我们才来此处取食,人当真不是我们杀的!”
三人跪在地上,一脸委屈,替自己辩解。
“殿下请看。”
周慎在院中探查,从小女孩被撕碎一地的衣物里,找到一块被裹在里衣中,小心折叠珍藏的手绢,递给云怀月。
她凝眉展开,见是她昨日赠于女孩的帕子。
如今,上面多了只用红棉线绣的在门中蹲坐的小兔子。
再细看,那红色铺得甚不均匀,竟不是红色棉线,而是白线染血。
她望向昨日那老人躺着的床榻,眼前浮现出一副将他们赶走,又故意割破手指,一针一针,将染了血的线绣在帕子上的画面。
砸物驱逐,以血泣绣,死于非命,冂中之兔,这一桩桩一件件,皆指向了一个字——冤。
她顿觉一阵头晕目眩,但仍定了定神,帕子小心折好,收进袖中,深吸一口气道,
“我们去城南。”
往城南的路不长,但她仍走了很久很久。
她命人将槐树下的土挖开,赫然见里面埋葬了支离破碎的白骨,有老人,有成人,亦有孩子,大多皆为女子。
她眼中受到了莫大冲击,但只能强装镇定吩咐,
“将这些尸身姓甚名谁皆验出来。”
方才她派去搜那三人家中的士兵,跌跌撞撞来回禀,
“禀公主,在那些人家的地窖中,找到了个破木箱,箱中还有一些未曾食用的残骸。”
官兵也没见过如此惨状,说话间断断续续,最后竟哭了起来。
“都带回衙门处置。”
她将一切事务处理完毕,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,觉得眼前模糊一黑,身形晃了两晃。
一双手揽住她,将她扶定。
如此近的距离,她又闻到了那令她安心的松香。
“温琢,我向来爱看野史杂闻,听说过人吃人,总觉得是人们为博眼球的夸张之谈。如今置身此地,亲见食人之事,只能愧叹我曾经的孤陋寡闻和无情冷淡。”
她眼中蓄满了泪,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。
她知如今所见,只是被逼无奈下的同类相残,而更深处不见天日,怕是人性尽失的残酷绝望。
那里人如蝼蚁,命如草芥。
如今那处的角落,似乎已被她捅出了一个洞,得以窥见天光。
若她连眼前所见都无法承受,那她又该如何置身更大的漩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