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上第一继室(86)
在奉山的这一年多,楚临峦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看她,有的时候披星戴月来披星戴月走,其间的几个时辰里,只安静地陪着她侍弄那些宝贝白菜,都有种岁月静好的平淡快乐。
金环越回忆,越相信,他对自己这样好,若不是爱,又是什么?
可这回隔了四个月,他才出现。
楚临峦像是在外奔波许久,满面风霜,有些憔悴。只是一双眼却越发沉静,眸光湛湛,好像秋末的青霜,微凉的。
金环看到他这副略显落拓的模样也有些吃惊,忙忙地张罗着给他端茶倒水,楚临峦草草收拾了一番,柔声道:“先不忙。”
他声音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暗哑,像是压抑着什么,可神色平静,越发让人看不透。
对上他的眼,金环就像被吸住了一般,仿佛那里有千言万语,目光灼灼,比以往都强烈热切,让她承受不住。
“眼睛是最诚实的。”康氏说:“如果他嘴上说的是无情,可专注对视时你依然感觉到窒息悸动,那就是他的眼睛在告诉你,他心里是有你的。”
在他的目光里,金环的心都像被攥紧了。
相对无言,最后还是楚临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说道:“我去看看祖母。”
金环点头,他好像万般不舍似的,走到门口还在回头,她脸上发烫,觉得周围的丫鬟好像都在笑话他们,就跌跌撞撞的,有些慌乱地落跑了。
楚临峦狼狈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瞳孔深处只余悲伤决然,那样的不舍……若她看见这些,该比他更悲伤吧。
第40章
禅室里终年点着檀香,在微光里缭绕。
老夫人手里的佛珠顿了顿,她面色平静,只是细看时,竟隐隐可见紧闭的双眼溢出了泪。
“我有两个亲生儿子,可到头来,他们竟都要走在我的前头。”
仿佛一瞬间老去,老夫人抬起枯败的手,覆在楚临峦肩上。
“好孩子,定宁侯府的未来,就落在你的肩上了。”
忍了数天的悲怆,终于从这个只有二十岁的男子脸上泄露出来,他双目猩红,像是无处逢生的困兽,紧握的双手上青筋暴起。
当今近几年身体大不如前,他的几个兄弟,在九五至尊眼中,就如出闸猛虎。尤其是在云州的逸亲王和睦亲王,当今荣登大宝时,他们还年幼,如今十多年过去了,这二位已经长成了足以令皇权忌惮的男儿。
而逸亲王身上,有一半楚家的血液。
老夫人将手中佛珠放到了楚临峦手中:“听说睦亲王侧妃谢氏一族尽数赐死,连已经出嫁的女儿都没有放过,三尺白绫、鸩酒一杯,一世的荣华、卓著的军功,也不过如此。镇守西北的琰亲王第一个殒身在战场上,嘉奖了他的后人,封地立时就被陛下的亲信接管了。谢家、琰亲王,何至于此?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兵权碍了帝王的眼罢了。”
那紫檀佛珠带着凉而不厉的温度,让楚临峦的心渐渐平静下来。
“天下不过是帝王眼中的棋盘,所有人都是棋子,这一仗也许来得正是时候,身先士卒的「异党」都被剪除了,这把火,不知哪一日就要烧到我们楚家。你父亲……”老夫人强忍住声音里的哽咽:“他为了保住你,为了保住楚氏血脉,你可能明白?这个时候不要动怒、不要恨,他决心用一条命来表达忠心,我们楚家甘愿做帝王手中的棋子,更甚者,愿意做帝王手中染血的长刀,而你,就是他的忠心。”
楚临峦离开了,他的背影让老夫人隐隐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“我埋怨了他这么多年,从他出生起,我就在迁怒于他。”微有浑浊的眼溢出清泪:“如今想来,他受的苦,却要更多。”
舒嬷嬷早已老泪纵横,侯爷有一个双胞胎兄弟,出世不过三天,就夭折了,这是因为在娘胎里没有得到足够的养分,相比较而言侯爷却极健壮。老夫人偏执,认定她的这个儿子命中带煞,夺了亲兄弟的命格,自此不愿见他,几十年了,都待他极为冷淡。
后悔么?可再见无期,悔之晚矣。
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来,只是午后,却隐约有暗无天日之象。廊檐上已挂了灯,风夹杂着少许细沙,扬起,就让视线只余一片污浊。
“哥哥。”
金环提着灯,在门外等他。
她穿水红色齐胸襦裙,显得唇红齿白,格外漂亮,可楚临峦只觉得她瘦了好多,原本娇憨天真的笑,都显得羸弱起来,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。
小风灯明明灭灭的,她发丝拂过唇角。
“这么几步路,何必等我。”
金环笑得有些腼腆,视线却不曾离开他的双眼。悸动,她只觉得今天,心跳都重写了频率一样,让人猝不及防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