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到后来才发现原来上药不是什么难事,只要轻些,缓些,岑远这处都不怎么吭声的,最难的是包扎。
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纱布和绷带将他的伤口包扎好,但因为确实不大会,绑得有些松,也美其名曰——太医说的,夏日伤口要多透气。
分明都知晓她是胡诌的,岑远还是点头应好,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。
可下阁楼的时候,她还是偷偷停了停,悄悄回头看他,果真见他低头看着包扎好的纱布和绷带,一脸奈何的模样。
她赶紧“蹭蹭蹭”下楼……
华灯初上,涟卿想着想着便忽然笑了起来,双手俏皮背在身后。
长廊里的檐灯映出繁花似锦,白日里的骤热也渐渐在散去,夜风微澜,又是一处鸣蝉声褪去后,不一样的盛夏光景。
她像昨日一样,踩着长廊上的影子往回走。
她忽然想,她失忆前,一定也喜欢这么踩着影子走路,可以走很久……
*
到寝殿的时候,柯度已经回来了,“殿下。”
涟卿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起,柯度也明显感觉她今日心情很好。
涟卿问起,“打听到了吗?”
她今日是让柯度去打听惠嬷嬷的消息,柯度上前附耳,“在宫中,杖毙了。”
杖毙?
涟卿整个人愣住。
天子是同她说,惠嬷嬷自请了二十宫板。
她知晓二十板子很重,但不至于……
而且,天子没提起过。
涟卿蹙眉,“惠嬷嬷是宫中的老人,执仗行刑的人又怎么会不知轻重?
柯度再次环顾四周,确认四下无人,才压低声音继续,“好像是说,行刑的内侍官手重了些,人是当场没的。”
涟卿没出声了。
*
千水别苑中,陈壁看着某人身上包扎得奇形怪状的纱布和绷带,忍不住捏着下巴感叹,“真不用重新包扎吗?”
“不用。”陈修远一本正经依葫芦画瓢,“太医说的,夏日伤口要多透气……”
“哦。”陈壁‘会意’,也是,包成这个样子,不能更透气了。
“那主上,我先出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
陈壁撩起帘栊出了内屋,刚至外阁间,陈壁的惊讶声传来,“殿,殿下?”
眼下已经入夜了,内屋中,陈修远也在屏风后驻足。
“太傅歇下了吗?”
“哦,还不曾。”陈壁赶紧应声。
话音刚落,就见陈修远撩起帘栊,从内屋出来,她也正好转眸,与他目光相遇。
“怎么了?”他看她。
涟卿没说话,但方才从书斋阁楼下去时的“蹭蹭”脚步声还分明是好心情,眼下就是一眼可见的不好,他尽收眼底。
陈壁机灵,“我去让人沏茶”,趁机溜了出去。
“我想在你这里看会儿书,会不会叨扰?”她怀中是捧着书册来的,声音也尽量如常。
“不会。”他温声。
她果真放下书册,在案几一侧坐下,开始低头翻着书册,翻了很久也没说话。
他漫步上前,从她身后稍微躬身,阖上书册,轻声道,“出什么事了?说来我听听。”
她指尖微滞,他温声,“不是来找我说话的吗?”
第020章 小尾巴
她转眸看他,似是有很多话想同说,但又有很多顾虑在。
黄昏前后多清澈的眸间,在夜色里便多沾染了几分黯沉。
他指尖离开书册,缓缓起身,“陈壁出去了,这里没旁人,慢慢说,我都听着。”
她握住书册的指尖攥紧,沉声道,“我,有人因为我死了……”
他平静道,“惠嬷嬷?”
她诧异看他,“你知道?”
他沉声,“不难猜。”
“我见天子的时候,天子只是说惠嬷嬷自请了二十宫板,我没想,我只想……”她没说完口中这句便停了下来,想尽量藏起情绪,“我让柯度去打听,柯度告诉我,惠嬷嬷昨日被杖毙了……”
“涟卿。”陈修远温和打断,她愣愣看他,他低声道,“寒光寺出事之后,惠嬷嬷一定会死,与你开没开口都没有关系。”
涟卿怔住。
他凝眸看她,淡声道,“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,有人不想她说话。”
涟卿缄默,原有的情绪在心底反复作祟,脑海中也嗡嗡作响,低声道。
他在案几对侧落座,继续看她,“你不想取她性命,旁人未必不会。你今日怜悯的,他日也未必不会将你推至深渊。天子一怒,伏尸百万;两军阵前,白骨露野。天子也好,东宫也好,谁手上没有沾过鲜血?”
涟卿眸间轻颤。
他喉间轻咽,沉声道,“今日死的只是惠嬷嬷,若明日,是你的人呢?”
涟卿僵住。
他看着她,淡声而笃定,“那你也要咬紧牙关走下去,没有回头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