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宴之后,魏相单独留下的时候,涟卿摆手,“不行了,老师,朕有些晕了,明日再说。”
魏相让大监和何妈送涟卿回寝殿,上了龙撵,涟卿就撑着手睡着了。
到寝殿的时候,何妈扶涟卿下了龙撵,但涟卿到了龙塌上倒头就睡。
饮酒汤是中途醒来喝过一次,但是即便睡了也不怎么舒服,何妈只能给她擦额头,也一直守着她。
天子不好做。
女子做天子更不好做。
像今日这样的场合,天子想要不落人口舌,就需将自己与旁的天子对齐,至少,让朝臣看到,天子不想早前先帝登基时一样。
这也是给朝臣信心。
越是表面光鲜,背后越是辛苦。
朝中看到天子勤于政事,从东宫到眼下不过半年多的时间,就能让朝中政事平稳运转;却看不到,无数多个日夜,天子挑灯夜战,甚至一整日都没动弹过几次。
日拱一卒,功不唐捐。
这是主上告诉天子的,天子借以自勉。
新春伊始。
岁岁年年。
涟卿再次转头,何妈伸手,将她耳旁的碎发拨开,涟卿没有再动弹了。
何妈安静看着她。
若是不做天子,此时就是被主上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女,哪里有这么多要咬紧牙关坚持的事。
但越是娇弱,却越坚韧着。
——何妈,就这一摞,朕再隔两日就看完了。
——他们这是给朕下套呢,自己吵去,多听,多看,少说,冠之哥哥说的。
——何妈,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睡一个长长的长长的被拉长的觉啊。
何妈笑了笑。
会的,等主上回来就好了。
*
燕韩宫中。
这一场蓄谋已久的宫中骚.乱终于结束,陈远和陈宪一党都已经伏法。
而陈翎,还是最后稳稳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。
初一宴结束,通宵达旦,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
方嬷嬷带念念回去睡了。
陈翎同陈修远在金殿外并肩踱步。
“最后多亏你回来了。”陈翎低声。
陈修远应道,“我不回来,陛下也能处理陈远和陈宪,不是吗?”
陈翎轻叹,“我是说阿念。”
陈修远低头,“人无完人,总有顾及不到之处,你若重心都在念念身上,今日在皇位上的,兴许是陈远或陈宪其中一个。”
陈翎看了看他,不由笑了笑。
两人继续往前走着,应着第一缕日光。
“燕韩的这把龙椅,除了你,谁都坐不稳。”陈修远忽然提起。
陈翎笑而不语。
“阿念的事多谢你。”陈翎再次看他。
“他也是我外甥,舅舅当然要对外甥好。”这是陈修远第一次说起。
陈翎再度笑了笑。
“宁相你打算怎么处置?”陈修远又问起。
“没想好。”陈翎如实道。
老师曾今是她最信任的人,但最后……
说不上好与不好,但背刺她的人是老师,这放在早前,她从未想过。
“涟卿那处还好吗?”陈翎也问起,“华帝去世,西秦没有乱,她应当不容易。”
说起涟卿,陈修远温声,“她是不容易,早前西秦的事还没水落石出,我是担心她。”
“准备什么时候走?”陈翎还是问起。
陈修远驻足,“我想这两日。”
陈翎也驻足,眸间略微错愕。
陈修远尽收眼底,“有事吗?”
陈翎想了想,“没事了,就是想问问你,日后有什么打算?”
陈翎再次往前,陈修远也跟上。
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,两人一道穿过宫门,继续往下一处。
“陈翎,我想留在西秦。”陈修远忽然开口。
许是早有预期,陈翎并未太多意外,“想好了?”
“是的吧。”陈修远沉声叹气。
陈翎知晓这并不容易,也笑道,“涟卿厉害啊,从朕这里拐带了人走。”
明知她是打趣话,陈修远还是嘴角微微扬了扬,“我想了很久,想起爷爷过世的时候说的话,我想遵从自己的内心。”
陈翎看他,没说话,就是默认。
“如今陈远和陈宪已经掀不起波浪了,天子皇位稳固,内有盛文羽,方四平,方四伏,范玉;外有沈辞,曲边盈,石怀玉。如今的燕韩,比任何时候的燕韩都强盛,也如一股绳。”陈修远如实。
“但你想从这股绳里抽身。”陈翎一针见血。
陈修远笑道,“陈翎,你真觉得我留在燕韩国中好吗?”
陈翎也跟着笑起来。
两人都心照不宣。
一股绳,有一条主心骨就够了。
两人都再次笑了起来。
“既然你拿定主意了,朕不为难你,但你是敬平王,对方是西秦国君,怎么娶?是不是让朕把你联姻出去?”陈翎打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