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对于姑母来说,那个时候,她回绝的时候……
姑母全程都是笑意,也笑着听她说完自己的想法,最后只字未同她提起自己的安排,而是只问了她那句,你是真的不想做天子吗?
她说是。
然后姑母答应了她。
如果易地而处,她很难想象姑母当时的心情,但姑母选择了尊重她……
并且,没有告诉她真相。
就想让自己的遗憾,同所有的真相一起,永远藏在背后,不让她知晓。
不知晓,就不会有忧虑。
甚至,为了让她安心,册封了她为淮阳郡主,公主仪驾。
这是最大限度对她的保护。
但她过往都不知晓……
如今,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她。
在经历了淮阳郡王府的罹难和后来生辰宴朝中的聚变之后,回过头来,她再看到的和少时看到的大有不同。
只是姑母已经不在了……
涟卿垂眸,眼底碎芒盈盈不想让洛远安看见。
但洛远安怎么会看不见。
他知晓涟韵看重涟卿,但涟卿无论是失忆前,还是失忆后,都对涟韵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,他也一直以为涟卿心中是疏远涟韵的,直到当下,看着涟卿垂眸,眼中藏着氤氲,他也片刻沉默。
他一直以为,涟韵过世,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她的只有他。
他是没想过涟卿。
一直以来,他眼中的涟卿,都是涟韵最想活成的模样。
所以即便失忆,涟韵也对涟卿爱护有佳;所以他知晓,最后坐上西秦皇位的,也肯定会是涟卿,所以他会对她动心思……
他不知道到最后,涟韵心中是如何看他的?但如今回想,其实他做的所有事都在涟韵眼皮子底下,只是从来没有戳穿过他,包括他放人在东宫,也包括东宫都在他的耳目之下。所以即便没有岑远来京中,即便岑远当时没有赶到寒山寺,只要他真对涟卿做到了最后一步,他也不会今日还在这里。
涟韵给他最后的体面就是这处皇陵。
让他守着她。
如同年少时的誓言一样。
她根本什么都知道,她在等他最后幡然悔悟,那他还是上君,但涟韵比谁都清楚,他还是动了最后的心思,借信良君的手逼涟卿就范,让涟卿不得不依附他,但他还是想错了……
就如同涟韵在早前会一声不吭服药,日后都不会有子嗣一样;涟卿就算不做天子,就算被信良君威逼恐吓,吓得不知所措,也不会来找他。
涟韵说得对,涟卿很像她。
但涟卿比她幸运。
涟韵身边唯一的信任和依靠,是他,但他护不住她,甚至在她迫不得已登基,同旁人大婚的时候,他连自己的家人性命都护不住,最后沦落到湿巾浑身解数,去做最让他最不堪,但能让他和洛程,洛渺活下去的事,他分不清那时是苟延残喘还是行尸走肉,但他只有一个念头,活下去。
但涟卿比涟韵幸运太多。
岑远会因为她奔走寒山寺,初到京中的第一月就被人刺穿了肩膀,但他还留在京中,分明一个太傅就是挂着的名字,但他留在京中替她奔走,也会在生辰宴上陪她到最后,更会,处处袒护她,在涟韵过世后,岑远出面让他心灰意冷去皇陵。
他也知道,即便生辰宴上世家得除,定远侯府这枚最危险的棋子也被连根拔起,但涟卿在这个位置上,一定还会面对想不到的艰难险阻,但岑远都会一直陪着她。
岑远也比他幸运太多。
他有护得住她的能力,也生而逢时……
所以到最后,他来不来皇陵其实都不重要,重要的不是涟韵让皇陵束缚他,而是涟韵死后,他忽然才发现,尘归尘,土归土,即便今日的涟卿是在他的掌控之下,但他来说,大殿之上和皇陵之侧都没有太大的区别。
因为,涟韵不在了。
他所做一切,所图的一切,已经都没有意义了……
但她是带着对他的厌恶走的。
他永远钉死在了耻辱柱上,永远,在她眼中,停留在了最后这一幕。
今日涟卿来找他,询问以前的事。
他知道涟卿其实并不想回忆,但她想知晓真想。
但他同样不愿意回忆,因为每一次回忆,都会如同剜心蚀骨,说不清愧疚吞噬着内心,但永远,不会再回到过去。
涟韵已经死了。
属于她的时间就停止了。
但属于他的时间,也同样停止了。
他还守着皇陵,只是为了一件事,当这件事结束,那他留不留在皇陵都不重要了。
洛远安收起思绪,“还要继续吗?”
涟卿轻嗯一声。
他知晓涟卿不想抬头,他索性撑手起身,行至暖亭的角落处,一面远望着皇陵巍峨,一面背对着她,继续开口,“在涟韵同你们每个人单独见面之后,她让所有的宗亲子弟都陆续离京,但是为了掩人耳目,还是留下了几个宗亲子弟在京中。同魏相和我,还有徐老大人,以及朝中几个稳妥,值得信任的老臣在一处,见了这些宗亲,但是没有一个世家的人在,也一直到这次见面结束都没有透露储君的人选。而涟韵在见这些宗亲的时候,特意没有安排任何一个宗亲贵女出现在其中,你能猜到为什么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