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他来寻涟卿,旁人也不知晓他的身份。
涟卿一步步,都算在恰到好处的地方。
也保全了自己和卓逸。
如果没有失忆,涟卿在京中将举步维艰。
与天子,与上君,甚至与魏相,未必都如眼下。而她的失忆,也让所有人相互猜忌,留有余地,才能等到他入京。
他早该想到的。
但关心则乱。
她是小尾巴,但她从小到大,都是最聪明的一个……
她懂得权衡,也有不输天子的胆识和气魄。
“我听闻燕韩国中出了些动荡,料想你会赶回燕韩,所以寻了理由在浣城等你。陈修远,你厉害,也胆子大到了一定程度,就真的不怕西秦把你扣押下来,找珩帝要筹码?”卓逸看他。
他也看他,“燕韩和西秦不一样。”
卓逸愣住。
他重新跃身上马,马蹄前后踏了两步,他握紧缰绳,朝着卓逸道,“等什么时候,涟卿身边同珩帝身边一样,都是信得过的臣子,那少任何一个人,都不会大厦将倾。”
卓逸皱眉。
“卓逸,多谢了。”他凝眸看他,“这段时日,涟卿这处,劳烦你照看了。”
卓逸没吱声。
看着他与周遭十余骑快马而去,卓逸眉头拢紧。
……
西出浣城,陈修远继续一路快马扬鞭,往燕韩京中折回。
药性一年时间,其实她已经在陆续想起,等到他从燕韩回来的时候,她应当都想起来了。
腊月中旬,还有半月时间,必须要抵京,念念还在京中,他要尽早确认陈翎和念念这处的安稳,然后尽快回西秦。
*
转眼又至腊月下旬,今年朝中未尽之事也都陆续到了收尾处。
魏相和一干老臣在瑞和殿中与涟卿一道商议明年年初的的安排。
今日是腊月二十三,朝中会从腊月二十七日开始休沐。其间,正月初一会在宫中设初一宴,百官需携家眷入宫拜谒,而后便至正月初十复朝。
今日在瑞和殿中,涟卿同魏相,徐老大人等商议了诸多事宜,从晌午一直到黄昏入夜,近乎满满当当一整日,包括明年官吏的调任,军中任职的调整,还有粮仓的改革都悉数敲定下来。
距离年关前的休沐还有四五日,正好可以将未尽事宜处置妥善了。
等从瑞和殿出来,旁人先行离开。
魏相与涟卿一处。
“老师有话同朕单独说?”涟卿问起。
魏相捋了捋胡须,微微颔首,“此番太傅突然离京,即便朝中都知晓是太傅家中之事,但多少也有猜测的声音,尤其是陛下登基不久,百废俱兴之时,此时最容易惹人遐想。”
“老师的意思是?”涟卿听出话中之话。
“太傅虽然离京,但早前陛下是太傅一手教导出来的,同太傅亲厚,如果太傅离开,一直悄无声息,会让动荡之后的朝中生出非议来,如同狡兔死,走狗烹。”
涟卿会意,“老师的意思是?”
“秋调接近尾声,春闱也提前至正月,此时的朝中需要信心。老臣的意思是,等年关休沐结束后,陛下或有意无意提及太傅之事,让朝臣知晓陛下念及太傅,也好宽百官之心。”
涟卿点头,“朕明白了,幸亏老师提点,是这一阵太忙,朕疏忽了。”
魏相笑了笑,“陛下勤于政事,朝中上下皆乐见于此,老臣说的只是细节之处,陛下大事已可驾驭,这些细节之处,才是与朝中大臣相处之道,陛下还需时日磨炼。天子御下,恩威并施,赏罚分明。拿捏人心,有时候比处理朝政之事更难。君王之路不好走,老臣会在旁提醒。”
“朕知道了,多谢老师。”涟卿从善如流。
魏相也颔首,“就到此处吧,陛下勿送了。今日天寒,陛下早些回寝殿歇息。”
魏相拱手作揖,而后离开。
涟卿目送魏相离开,深紫色的官袍,披着厚重的大氅,在内侍官的引领下穿过长廊,慢慢消失在眼前,只留下了远处枝头涔涔白雪,并着屋檐下的宫灯,暗香盈袖……
魏相离开许久,涟卿还驻足立于原处。
方才那道深紫色的官袍背影,让她想起陈修远了。
也是那身深紫色的官袍,却身姿修长挺拔,眸间深邃,温和,也沉稳……
她又想他了。
尽管她每日都让自己从晨间忙到夜里,无暇去想他,但发现只要有空闲的时候,一草一木都会睹物思人。
朝中都见她勤勉,她也是在强迫自己勤勉,因为她答应过他。
——无论我在不在,你都可以自己往前走。不依附于任何人,自己往前走。
——你就是天子。
无论他在不在西秦。
也无论哪一日,她都让自己脚下的一步步踩得更稳,而不松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