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不明白的时候,涟卿也会开口问他,“这道折子是同州上的,照理说,同州这处遭了水患,为什么老师却反而让同州这处的水利工事暂缓,不应当尽早修缮吗?”
这道折子他起先见过,涟卿提起,他有印象。
“折子上说,这处的水利工事已经修建了三年,此时若是暂缓,那明年也用不上,如果遇到大水,兴许还会被冲毁,那这三年来放在其上的财力物力不就白费了?同州这处,明年还需要接着赈济水患?”涟卿是有疑惑,也没想明白。
陈修远放下手中的折子,看向她道,“再想想。”
涟卿看他。
他温和道,“殿下都能想得明白,魏相会想不明白?”
也是,涟卿轻叹,“那为什么?”
陈修远继续引导,“想一想,什么情况下,魏相不会此事继续?”
涟卿想了想,“此事涉及同州水患,百姓生计,老师一惯对民生看重,不应当会放任不理。就算不会成效,也会尽力一试,如果暂缓……除非是,此事有猫腻,眼下投入人力物力也石沉大海?”
她说完,陈修远笑着颔首,“你不是能想到吗?”
涟卿眨了眨眼,“我是猜得……”
陈修远看她,“那也是有迹可循,你再回头看看折子,投入三年,年年遭遇洪灾,所以前一年的投入几乎都打了水漂,殿下觉得这样的可能大吗?”
这,她未往此处想过。
陈修远又道,“殿下再想想,同州是谁的地界?”
“宜安郡王府?”涟卿忽然明白了。
陈修远颔首,“对,是宜安郡王府,所以,这笔烂账,其实魏相早前心中就有数,但是朝中之事众多,很多事情不是不处置,只是暂缓,因为如果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允许,强行处置只会崩溃更快。朝中之事纷繁复杂,不是一朝一夕都有结果,能一朝一夕有结果的都不是大事。这道折子是早前上的,宜安郡王府把持了同州的民生和政事,是一言堂,这不过从国库捞银子的结果。魏相不是不处置,而是在等合适的人来,为什么秋调之事迫在眉睫,刻不容缓,像同州这样的地方很多,秋调之后,就会迎刃而解。所以,看事情不能看表面,诸事都有联系……”
“嗯。”涟卿轻嗯一声。
他笑了笑,低头继续看着折子。
涟卿也低头。
……
大监在屏风处,远远见他们两人说着话,而后又各自看书的模样,不由想起天子当初临政的时候。那时候,没有这样一个人一直陪着天子。天子经常挑灯夜战,但当时的上君也好,旁人也好,都不希望天子能亲政。
但太傅不同。
东宫的每一步,都有太傅的印迹。
譬如今日都在思齐殿中,大监都看在眼里,心中感触。
……
一直到很晚,等大监从宫中折回,见思齐殿中还灯火通明着。
“这么晚,殿下还在吗?”大监问起殿外伺候的柯度。
柯度拱手,“殿下和太傅都在,太傅方才说殿下今日还有很多折子没看完,要殿下看完再休息。”
“都这个时辰了?”大监惊讶。
大监在东宫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,太傅入京后一直是柯度在东宫身边伺候,柯度知晓得更清楚。
柯度笑着应道,“早前也是,每次在书斋授课完之后,太傅与殿下一道用了晚膳,太傅还会让殿下在寝殿外的暖亭抄书或者看书,也会到很晚。太傅虽然看起来温和,但其实对殿下的功课很严厉,殿下也一直听太傅的话,从来不会携带,是要到这个时辰。”
大监会意,也叹道,“难怪了,自太傅来之后,殿下在朝中不一样了。”
柯度应道,“方才说听太傅同殿下说,时间紧迫,魏相要殿下在祭天大典前熟悉朝中之事。朝中之事太多,怕是还要些时候,方才殿下让瓶子去送提神的参茶去了。”
“好,那去吧。”大监欣慰笑了笑。
是不一样了。
*
思齐殿中,一直很晚涟卿终于才看完今日的这摞奏折,眸间有倦色,也伸手轻轻捏了捏眉心。
按照以往的习惯,今日的事情结束后,还要同陈修远一道复盘。
“今日不用了,早些睡吧。”陈修远也放下手中的折子。
涟卿意外,不用复盘了?
陈修远看她,“今日的事情太多,眼下太晚了,明日再说吧。”
涟卿眨了眨眼,特意道,“那我明日忘了怎么办?”
他笑道,“那就睡前,自己过一遍。”
“哦。”她轻声。
“明日还要早朝,早些歇息。”他起身。
涟卿也起身,又眨了眨眼睛,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他轻嗯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