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良君的语气仿佛从未如此平淡而疏远过,“陛下,其实你可以不用提起我娘亲的,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觊觎你的皇位,涟卿的也是。你不必为了断了旁人的念头,在百官面前说起我母亲,她已经过世了……”
涟韵眸间氤氲。
他继续道,“但也没有以后了,陛下是天子,一切都在陛下的鼓掌之中,陛下也不需要我在京中了。陛下,兰亭告退。日后,兰亭不会再回京了,陛下保重。”
信良君说完,最后一次,单膝拄剑跪下,朝她低头。
而这次,没有再等她开口,拄剑起身,然后转身出了殿中。只是临到门口,又驻足,回头看她,也见她眼底微红。
“我之前迟疑,是因为……我想让阿姐去治病,阿姐,我走了。”信良君说完,右手按着腰间的佩刀,再没回头得出了殿中。
踏出殿门的一瞬,也似旁的东西,在心中轰然倒塌了。
他应当,再也见不到她了……
涟韵鼻尖微红,也攥紧掌心。
大监入内,“陛下?”
“让他走吧。”涟卿沉声。
大监会意,没有作声。
等方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,涟韵才松开掌心,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紧的那枚绿宝石。
——阿姐不是一直想吗?我找到了。
——阿姐,我听说羌亚那边,有医术很好的人……这里的事不是还有魏相吗?宫中不是还有上君吗?让那个臭丫头自己搞定就是,阿姐,你同我去羌亚治病,我们只要治好病……
涟韵眼中氤氲。
脑海中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。
“阿姐!”还是小时候的事情,三四岁大小的沐兰亭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不肯出来。
“你怎么躲在这里?”她刚好路过,看他缩成一团,抱着自己的膝盖,眼眶红红的,脸上挂着眼泪,躲在这处不见人。
“怎么了?”她问起。
沐兰亭哽咽,“他们说我是野孩子……”
她顿了顿,温声到,“那你就躲在这里哭啊?”
他看她。
她轻声道,“那你不就真成野孩子了?”
他愣住,“我不是!”
她伸手,“来。”
他看了看她,还是伸手,让她牵自己出来。
她用手帕给他擦了眼泪,还有脸,最后是手,见他脸上有抓痕,手也是破的,应当同人打架了。
“他们欺负你了?”她问起。
沐兰亭没有应声,等于默认。
她认真同他道,“兰亭,他们是嫉妒父皇疼爱你。”
他眨了眨眼,“是吗?”
“不是吗?”
沐兰亭轻叹,“陛下对我很好。”
“那就是了。”她继续给他擦脸,“所以,并不是别人说你是野孩子,你就是,至少,在父皇眼里,你很重要。”
沐兰亭终于笑了,但很快,又皱起了眉头,“可是,我还是会难过。”
“那就打回去!”
沐兰亭惊讶,瞪圆了眼。
她继续道,“打回去,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。”
“可是我很小……”
“很小怕什么?”她牵起他的手,一面说着话,一面往回走,“你总会长大的一天呀,等你长大,你就不怕他们了。”
他小手握紧她,“嗯,那等我长大,我也保护阿姐!”
她笑起来,“你保护我做什么?又没有人欺负我。兰亭,你应该做大将军,保家卫国,这样,就没有再会说你了。”
“我听阿姐的!”
夕阳西下,轻尘在落霞中轻舞,“阿姐,上次你丢的那枚绿宝石,我一定帮你寻一枚一样的。”
“好啊,男子汉,说到要做到!”
“我一定做到!”
……
涟韵收起思绪,手中的绿宝石上也沾染了血迹。
——陛下召我回京,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?陛下怕定远侯不上钩,所以一定要我回京中,陛下是将我一道算计进去了,不是吗?
——陛下,其实你可以不用提起我娘亲的,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觊觎你的皇位,你不必为了断了旁人的念头,在百官面前说起我母亲,她已经过世了。
——陛下,兰亭告退。日后,兰亭不会再回京了,陛下保重。
涟韵再次阖上指尖,喉间腥甜,剧烈得咳嗽起来。
*
大殿中,岑远正同涟卿一处,内侍官来了殿中,“太傅,陛下请太傅去寝殿说话。”
岑远和涟卿对视一面,内侍官会意,“陛下是说,先请殿下回东宫休息,明日再入宫面圣。”
那就是单独见岑远的意思。
“殿下先回东宫吧,我见了陛下就回。”岑远轻声,“没事。”
涟卿会意,“那我在书斋等你。”
“好。”等涟卿同何妈还有柯度一道离开殿中,岑远才同内侍官往寝殿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