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以。”
他只是想听她的声音……
涟卿看着他,继续道,“早两年的时候,陛下要从宗亲中挑选继承人,爹娘带我们兄妹三人来过京中,但那时陛下和上君没有透露储君人选。但等回淮阳不久,不知道家中牵涉到什么案件,父母和大哥都被押解入京;二哥送我出去避祸,但我记不清那个时候去了哪里……”
她是记不得了。
她在他那里。
陈修远想起她刚到燕韩时,交予他的那封涟恒书信。
——冠之,夺嫡内乱,宗亲多受波及,父兄下狱,我需留下奔走。时局逼人,前途未卜,皆有命数。唯卿卿安然,乃余生所系,望代为照看。若时局安,则至燕韩当面叩谢;若无音信,则勿遣卿卿回西秦,往后平安喜乐代为照顾。大恩不言谢,来生再报。
思绪间,他听涟卿的声音继续说道,“其实这些都是旁人告诉我的,我中途失忆了,后来才知道爹娘和大哥都过世了,但不知道二哥去了哪里。我隐约有印象的,都是很小时候的事,再多就记不得了。”
涟卿凝眸看他,“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东西,但是我想不起来……”
陈修远见她眉头拢紧,眸间黯沉,是陷入了情绪中。
陈修远平静打断,“想不起来就不想了,今日到这里就好。”
涟卿抬眸看他,今日到这里?
“今日不是还早吗?”涟卿看向窗外。
陈修远莞尔,“殿下想学什么?”
涟卿看他,“学什么,不是太傅定吗?”
陈修远笑道,“微臣可以照本宣科,教殿下古书典籍;也可以朝中之事为引,与陛下探讨权术;还可以替殿下扫清障碍。但只有殿下信任我,我才知道殿下要什么。什么时候殿下真正信任我了,我就能真正帮到殿下……”
陈修远端起茶盏,轻声道,“殿下方才没说实话。”
涟卿微怔。
陈修远淡淡笑了笑,“我知道要时间,不急。殿下好好歇一日,明日起,就没那么清闲了。”
涟卿心中唏嘘。
***
接下来的几日,涟卿下了早朝,在天子跟前露完面就回东宫,然后更衣去千水别苑,找岑远授课。
第一日,涟卿坐在案几前说起栩城旱灾的事,“栩城旱灾,户部处置不妥,跟着遭了殃,除了户部的头,下面管事的人近乎都换了,以太傅看,这是何意?”
陈修远双手环臂,淡声道,“殿下是站在什么立场?天子有天子的立场,魏相有魏相的立场,世家有世家的立场,朝臣有朝臣的立场,每个人的立场都不同。殿下眼下看到的,无非是妥协后的结果。”
之前魏相授课大都是两人面对面,正襟危坐,涟卿有些不习惯陈修远这样双手环臂,身子略微靠在屏风处的模样。
陈修远低头,风轻云淡道,“殿下若是要问我,我觉得这件事背后不简单。一个人,如果不在位置上,他还能使唤得动下面的人,那他在不在这个位置上,其实都无区别;而相反,他还在这个位置上,下面的人却全换了,他一个人都使唤不动,那他在这个位置上,也等于不在,兵不血刃……”
陈修远抬头,“殿下说的人是户部尚书邱宗实。天子让户部大换血,却留了邱宗实一人在,殿下觉得诧异,是吗?”
涟卿:“……”
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的?
涟卿的表情等于默认,陈修远笑道,“殿下不妨站在天子的角度想一想,天子的目的在何处?但如果是我,我也不动他,这个时候最慌的人应当是邱宗实自己,他越慌,越容易露出马脚。而天子想看的,恐怕正是他有什么马脚……”
陈修远行至到她跟前,继续道,“邱宗实要是聪明,隔两日就会自缢家中;他要是不聪明,稍稍露出端倪,也会被“自缢”家中,他怎么都是一枚弃子了,在天子同旁人的博弈里,一枚弃子是没有价值的。”
涟卿听入神,脑海中也在思忖着,便也忽略了他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。
“一个户部尚书都没有价值了,殿下觉得说明了什么?”陈修远又靠近了些。涟卿眉头微微拢紧,因为跟着他的思路,反而心无旁骛,“说明陛下要动人了。”
见岑远眸间笑意,涟卿知晓她猜对。
陈修远又问,“那殿下觉得,殿下应当什么立场?”
他继续引导,涟卿一面思忖,一面道,“不闻不问,置身事外。”
陈修远嘴角微微勾了勾,继续听她道,“我下月临政,如果陛下希望户部的事情放在我手中处置,那就不会眼下动户部;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邱宗实就算是弃子,他在朝中也有盘根错节的关系,陛下出面解决,这些冲突就不会落在我头上。所以我应当置身事外,不参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