裙下臣(13)
若非少时救了私自出宫落水的梁嬿,后来又主动入了长公主府,他恐是一辈子都会将头埋得低低,在最底层活一辈子。
十七不置一词,瘦长的指节握着茶盏。
手腕缓缓转动,十七静静看着清透的茶水在杯壁边荡漾。
长公主府的男子,自甘堕落,自愿折腰,不值得他深交。
路燚对十七冷淡的态度早已习惯,只是看着他将手里的茶盏转来转去又不饮茶,看着心烦,“老幺,茶盏快被你盘包浆了。”
“茶盏好看,”十七抬眸,悠悠望向路燚,道:“但这茶也能下咽?平平无奇,苦涩难喝。”
路燚气地一笑,“老幺,这是龙井!”
得亏长了一张能入梁嬿眼的皮囊,否则十七这欠打的话被梁嬿听去,尹况毒池里的毒物又要饱餐一顿了。
十七放下茶盏,指尖点了点桌面,一身矜贵衣裳更衬他此时矜贵的气质。
“那又如何?去年的旧茶,不喝也罢。”
他虽失忆,但味觉还在。
龙井是好茶,但好茶,喝的便是一个最佳季节。
而此时手中的旧茶,味道始终差些意思。
食之无味弃之可惜。
十七道:“告诉长公主府上的采购的奴仆,这家茶叶店往后别去了。”
路燚扯了个笑,心想究竟是谁才是长公主府的管家。
一个越国俘虏,竟在长公主府住出了主人的感觉。
俄顷,十七起身,负手而立,垂眸望向路燚,声线清冷,“走罢,带我去府上转转。”
路燚蹙眉,哪哪都觉不对劲。
入夜。
十七沐浴后枕在床上,手指套了束头发的赤色发带转来转去。
他今日由路燚带着,在长公主府上前前后后转了一圈。
长公主府屋檐不高,以他的轻功夜里逃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
府邸大,客房多,不知被多少男子住过。
脏死了。
前两日在西苑住,十七总觉得他住的那间屋子被其他男子住过。
脏。
十七住得不安生。
如今搬到梁嬿隔壁,所住的这间房,他应是第一个入住的男子。
倒是干净,勉勉强强能住。
“咯吱”一声,房门被推开一条缝,一只背花腹白的狸奴跳过门槛,溜了进来。
长乐东张西望,细长的尾巴扫过垂下的桌布,圆圆的脑袋从桌子探出,看见立在桌旁的男子,又止住步子。
十七迎着烛光,影子被拉得细长,歪歪扭扭映在墙上。
“你是小骗子养的那只狸奴?”
十七蹲下,长乐身子微微往后一缩,脊背拱起龇牙咧嘴发出警告的声音,似乎只要他再靠近一步,它就要扑过来咬他一口。
十七并未打算摸这只猫,只是它这炸毛的模样,像极了一个人,“跟你主人一样,凶巴巴的。”
随着十七蹲下,他缠了一半在手指上的赤色发带垂落地上。长乐最喜欢玩绸带,见到近在咫尺的发带便伸出爪子去刨。
拱起的脊背软塌了下来。
十七从未见过情绪变化如此快的一只猫,不由笑了笑。
他开始使坏,蹲在地上单手撑头,将手肘慢慢抬高,饶有兴致看着那狸奴慢慢直起两只爪子去捉发带。
捉弄小骗子的狸奴,也算是捉弄了小骗子。
“长乐,长乐!”
梁嬿急切的声音传入屋中。
长乐刨发带的爪子一顿。
与此同时,十七目光挪到门口,狭长的眸子望了眼被这狸奴推开的一条门缝,若有所思。
笑了笑,十七收了发带,单手拎起那狸奴的后颈。
长乐张牙舞爪去咬十七,没咬到,后颈反而被他提得更紧,便只能嘴上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。
“喵呜”一声,格外响亮。
许是听到长乐的声音,梁嬿急匆匆推门而入。
她刚沐浴出来,浅粉色轻纱下是轻薄的素白里衣,玉簪绾起乌发,玉颈修长,鬓边碎发湿了发梢,落到精致的碎骨上。
烛光下,似乎还隐约可见脖子上未擦干的水珠。
肤若凝脂,身姿曼妙。
见十七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长乐,梁嬿忍不住笑,“小恶猫,你也有今日。”
梁嬿朝十七走去,因才从净室出来,她穿的衣裳轻薄松垮,并非白日里的正装。
夏日炎热,纵使是夜里也还有几分闷热,梁嬿穿得随行,每走一步,那岔开的素白长裙都会露出修长白皙的玉腿。
纤白的右脚足腕上,系了一条红绳,坠着的金色小铃铛随着女子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不经意间,敲乱十七的心,一阵恍惚。
这一幕,与那日十七的浮想有几分相似。
那夜的幻想,成真了?
长乐终于挣脱开魔爪,跳到桌上,一溜烟蹿到梁嬿足边,“喵呜喵呜”叫着道不尽的委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