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京春+番外(79)
他大大方方地得寸进尺道:“那么,殿下既然信臣,能否容臣搬入正殿,与殿下同眠?”
他惯会妄生穿凿,将她的话意混为一谈。
长公主不答反问:“你觉得呢?”
“臣觉得此事甚妙。”
哪怕是打他的杆子,裴时行也能厚着脸皮往上攀:
“岁寒之时,臣可为殿下暖衾;夏日天炎,臣为殿下打扇。若殿下夜间口渴,臣也可为殿下递水;两个人睡在一处,心中亦不会害怕。”
听起来像是非常不吸引人的赔本买卖,元承晚心下无波。
“可本宫有汤婆子,有凉簟,自己会打扇,口渴亦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,”她双眸又弯成恳切无害的模样,“同你睡在一处才当真叫本宫害怕。”
裴时行眸色落寞下去,又是一副无措又无助的可怜模样。
好女不跌第二跤,元承晚蹙眉道:“裴时行,不许装相。”
“臣不敢。”
他说着不敢,却又敢将整张面埋进她泛着奶香气的颈窝里。
她此刻坐他怀中,裴时行又高出她许多,不免局促,亦让元承晚偏着颈,应付的有些吃力。
“可臣实在狼狈。
他闷声道:
“大理寺诸人皆知臣三年无俸之事,那些个碎嘴的男子保不齐便会回家同夫人说嘴,夫人们再经了一二次百花宴赏春宴,手帕交复有手帕交,传上几回,岂不就满城皆知了么。”
“且臣还顶着伤痕,孤身独居于廨房数日。您都不知道,那些大人怎么看臣。”
他语气一声声低落下去,叫元承晚以为他不是唇上破了块皮,却是被她喊了八大壮汉蒙头痛打过一顿。
显然他有恃无恐:
“臣如今负责新政一事,若号令之时,叫众人望见臣,心里眼里记起的便只有这些事,岂不取笑臣。臣又如何能够服众?”
“如此以往,恐于国是有大过。故而,若殿下允了臣,众人便知殿下对我的恩宠,前番的事便算不得什么了。”
他说的有几分道理,只是——
元承晚问出了自己的疑惑:“只是诸位大人又怎能知晓你我夜间是否同榻共眠?”
裴时行笑意一僵,恨恨咬上他正吮吻的雪颈:“殿下应是不应?”
而后干脆破罐子破摔道:“若殿下不应,臣便只好回颐山房抱着狸狸同眠了。”
又是狸狸!
长公主实在难以置信,为何世间能有人将脸皮生的这般厚,一计不成复有一计,每一计都比之向前更加无耻。
“本宫应你。”
她闭上眸,颤颤自肺腑里长吐一气,而后柔顺地扬颈,受下裴时行的吻与噬。
每一次呼吸和喘声都同他相应,恍若世间最亲密无间的男女。
可谁亦不知,半刻后长公主遣开裴时行,挥退外殿的女官与侍人。也曾独自于满室辉煌灯火沉默良久。
复才低低自语道:“反正本宫早晚都是要应你的,是不是?”
可惜终究无人回答这一问。
裴时行翌日便顺利搬到了主殿,所谓近水楼台,他却已然伴在明月身旁,触手可掇。
情场得意的裴御史于官场亦十分顺遂无阻,那夜曾同长公主说起的桑卢二人,也的确于两日后便归来。
裴时行守约地践了诺,复至前番送别的春明门外长亭等候,为二人接风。
桑仲玉与卢潜各驭一马,一路风尘仆仆,望上去都清减不少,面色黧黑。
想必这段日子奔走颇多。
未及寒暄,三人便径直从城外入了宫。
皇帝同三省宰相及多位参知已于立政殿中等候多时。
众人翘首许久,终于见裴御史同两位大人入得殿中。
桑仲玉向来雷厉风行,不耐烦种种客套,未及宫人奉上一口热茶便拱手道:
“陛下,臣历时两月遍访岭南道治下端、恩、泷、窦、雷、春共六州,此六处乃是全道中税产最末的六州,纵观而来,辖下约两成百姓无盐可食。
“岭南盐产贫瘠,另有纲商于此把持盐利,恶意抬价,煎熬不过之时,亦有贫家取赀购进劣盐。
“所谓劣盐,即是牛马所不食之粪盐。”
殿中诸位大人闻言蹙眉,亦有性情耿直之辈愤而哼声。
卢潜亦道:
“黔中道亦是如此,虽明表上每岁皆有官盐入仓,但多为粗粝价贱之盐,官府和盐商之间早有勾结,只不过做个面子便罢。
“有司亦不将盐业当个事体,官仓潮阴进水,历年所入之盐十中仅存一二。”
原本以为只是裴御史下道例行考课时的偶然所见,却不料于大周的千里长堤之下,已有硕鼠啃啮,为祸多端。
几乎便要酿成国患。
众人一时沉默下来,心有惶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