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明姝(28)
陆彦将她两只手擦得干干净净,又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,接着她的话道:“他没说错,我的确站不起来。”
他的语气无波无澜,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。
温然满腔的气愤骤然消散,她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小哥哥,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他真的……站不起来了吗?
可是之前那和尚明明说只要坚持治疗,还是有机会的呀。
小姑娘站在原地,许久没出声,陆彦觉得奇怪,抬头看她,就见她无声落着泪,比刚刚显得还要委屈万分。
“你……哭什么?身上还有伤?”
陆彦实在不知这小姑娘怎么又哭起来了,他从未安慰过人,刚刚制止吴小郎的哭闹也是一句威胁。
现在面对温然的哭泣,他却做不到板起脸来训人。
“还有哪里疼?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?别哭了,哭久也会不好看。”陆彦尽量放柔语气,哄着委委屈屈的小姑娘。
温然哭了一会儿,她一边抹泪一边摇头,一双眼睛红通通地望向陆彦,她揪住他的衣摆,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道:“陆彦哥哥,你的腿一定会被治好的。你不要丧气,我每天都会过来陪你说话聊天,你一定一定不能放弃。”
小姑娘语气笃定,她似乎比他还要确信他能站起来,又像是怕他放弃,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星星点点的希冀,希望从他口中也听到同样肯定的回答。
陆彦沉默着没有回应她。
他这三年历经过无数次希望升起再失望的折磨,这样的许诺在他眼里没有任何意义。
他也从不许诺他不愿做的事。
午后阳光和煦,屋内的气氛却渐渐凝结起来。
温然固执地捏着陆彦那片衣角不放,浅褐色的瞳眸一瞬不移地望着他,在陆彦长久的沉默下,她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,晶亮的泪珠子滑落眼眶。
小姑娘再次无声地哭了起来,她抿着唇不发一声,金豆子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掉。
陆彦看着她哭,他向来不喜聒噪,这样无声的哭泣也会让他厌烦。
若是以前,他会觉得旁人在拿眼泪威胁他。
但是对象换成了这个刚刚为他冲出去打了一架的小姑娘,他沉默半晌,还是败下阵来。
“别哭了,伤眼睛。”少年声音有些无奈,他捏着衣袖擦干净小姑娘脸上的泪,带着些别扭道:“我答应你就是,我不放弃,我会好好治腿,你不许再哭。”
……
回忆戛然而止。
梦中温暖的日光被刺眼的晨光取代,温然缓缓睁开眼睛,她看着天青色的床幔怔愣了一会儿,有些无意识地道:“小哥哥……”
“姑娘说什么?”苏合听见动静,掀开床幔问道。
残余的梦境彻底消散,温然反问道:“什么?我刚刚说话了?”
“姑娘这是还没睡醒呢,看来说的是梦话,”苏合笑道,“现下时辰也不早了,姑娘要不要起来,待会儿还要去给夫人请安。”
“起吧。”温然点了点头,不再追究梦中的事,她也鲜少能记得自己做过的梦。
不过今日这梦着实有些奇怪,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好像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以至于给秦氏请安时,她都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阿然?”秦氏唤了她一声。
温然回过神来,意识到自己刚刚完全没听清秦氏的话。
秦氏颇觉诧异:“怎么了,是昨夜睡得不好吗?我这里有些安神香,若是睡得不安稳,你带些回去试试。”
“劳母亲忧心,这几日夜间落雨,确实睡得有些不安稳。”温然顺势应下秦氏的话。
秦氏没有疑心,让丫鬟取了些安神香过来,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:“你也是见过那位纪家郎君的,当时纪老夫人寿宴,你与我同赴宴,也不知对他是否还有印象?他父亲是国子监祭酒,他读书刻苦,好学不倦,今科科考也得了不错的名次。想来你也听说过纪大人和纪夫人鹣鲽情深,纪大人至今未曾纳妾。这纪家郎君也十分肖似其父,这些年他一心读书,未曾拈花惹草,如此清白家世,在京中也是难得的。”
温然刚刚分神,现下听秦氏的话,很快听出她的意思——这是想让她与纪家结亲。
那位纪家郎君,她的确在纪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,只是时隔太久,她也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了,应当是样貌周正的。
秦氏说的这些也是实情,纪大人和纪夫人举案齐眉,那位纪郎君在父母的熏陶下,想来也不会是贪恋女色之徒,加上他后院清静,本身家中人口简单不复杂……如此想下来,他确实是个合适的夫君人选。
秦氏今日既然开口,想来是纪家那边有结亲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