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在逃(5)
水绿很有分寸地没再多言。
等重新拾掇好,已是两炷香之后了。
陶令仪换了一身水蓝色的窄袖衫裙,外面披一件缠枝花帔子,遮住雪白的脖领。
她不出门,燕臻也算不得外客,水绿便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分髫髻,因着未出阁,髻下留有发尾,乌云似的披在肩上,与珍珠耳坠相映成趣。
陶令仪看向镜中,许是才沐浴完的缘故,又在窗边吹了风,面色有些苍白,她伸手沾了些胭脂涂在唇上,总算添了些许明媚。
纵是看了这么久,水绿仍是情不自禁地夸赞,“娘子,您可真好看。”
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听这话,陶令仪撑着下巴弯了弯眼睛。
虽然体弱多病,但陶令仪是很爱笑的,且那笑容很有感染力,明亮的眸中似有星光闪过,娇俏可人。
“表哥呢?”她问。
水绿替她整一整衣袖,“郎君等着您呢。”
燕臻果真等在花厅,手边摊着一册书,他漫不经心地翻看,腕上套着的青玉珠落在桌面上,碰出清凌凌的声响。
陶令仪扶着水绿的手走进花厅时,瞧见的便是这幅景象,暖阳散落厅堂,给他英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光,温雅清隽。
“表哥。”陶令仪轻声唤他。
“收拾完了?”燕臻抬眼看过来,矜贵的凤目中永远带着笑。
陶令仪点点头,走到他身边坐下,一低头瞧见那书封上的字:两京游记。
她不禁轻蹙了下眉,原以为表哥是在刻苦复习,原是看这些杂书打发时间。
陶令仪不赞同地抿了抿唇,又不想当烦人的管家婆,想了想,问他:“表哥,太学不是后日才放旬假?你怎么今日便有空来看我?”
燕臻这身份有一大半都是照搬的荣二郎,那姓荣的在读太学,他自然也说读太学了。只是这些天忙于正事,如何还记得这些离谱的谎话。
因此听了这话竟稍稍一怔,但很快恢复了淡定神色,他道:“昨日大雨,只怕你一人在府中害怕,便与先生告了半天假,一会儿就回去。”
他不过信口胡诌,却正说对了陶令仪的心事。怕耽搁他读书,陶令仪纵是害怕也不愿说,此时听他这般体贴入微,眼眶都红了一圈。
但她不愿在这高兴的时候扫兴,使劲眨了眨眼,没让眼泪落下。
燕臻何其敏锐,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,但也只做不知,偏开头去问她的身子如何。
陶令仪不愿她担心,只说近来精神也越发的好,不必再成日赖在榻上,想来没多久就能痊愈了。
燕臻转头看她,只见她眼波含笑,不似作假。
她身体虚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疾,没个三五年调理不好。刘医正曾与她说过多次,一日七八碗的苦药往肚里灌,她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。
是该说她天真,还是愚蠢得自欺欺人呢?
燕臻掩去眼底的嘲弄,关切地问:“可我怎么瞧你眼底发乌,是睡得不好?”
见陶令仪摇头,他又道:“不许骗我。”
他稍稍加重了语气,却强硬不失温柔,关切的目光好似一张严密的网,恰好能包裹住陶令仪缺乏安全感的心脏。
陶令仪好似突然一下子找到了着陆点似的,她垂首沉默片刻,小声坦白,“只是有些梦魇而已。”
燕臻不赞同地皱眉,对一旁的水绿吩咐,“命人去请刘大夫来。”
“是。”还不等陶令仪出言阻拦,水绿已经领命而去。
半个时辰后,刘大夫背着药箱走进花厅,同座上的燕臻和陶令仪分别揖了一礼,而后掏出一块丝巾搭在她的手腕上。
他一面诊脉,一面仔细观察着陶令仪的脸色,道:“看来娘子的身子已好了许多。”
陶令仪正要接话,便听燕臻冷声开口,“她夜半梦魇,眼底乌黑一片,这也叫好了许多?”
刘大夫一惊,连忙起身解释,“回郎君的话,娘子的外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,气色也在慢慢恢复,您看,那唇上都有了血色。至于夜半梦魇的情况……”
他看向陶令仪,“还望娘子与我详细说说,老夫才好对症下药。”
陶令仪轻拍了燕臻的手背一下,带着些许嗔怪的意味,她对刘大夫说,“刘大夫莫怪,表哥只是有些担心我。”
眼见这一幕,刘大夫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看,他不着痕迹地擦去额上的冷汗,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停一拍,“是,是老夫的疏忽,娘子近来仍是时常梦魇吗?”
陶令仪如实答道:“不算时常,只是那梦都是同一个,就是我当日摔伤的情景,反反复复的折磨人,搅得我不能安睡,尤其是像昨晚那般的雨夜,更是会惊梦。”
她说这话时,一手支着额头,一手轻轻地捂住胸口,似是昨夜梦魇还让她惊魂未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