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在逃(257)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身上的单衣也没有了任何抵御严寒的能力,像是被冻成了一块铁板,硬邦邦的挨在身上。
燕臻坐在雪地里,往上看,一看到夕阳西下,不算皎洁的月亮滑上天际,投下一片幽暗的光。
而他没有坐在光里。
分明这天下都是他的,分明这偌大的宫殿,每一间都为他敞开。
可是在那一刻,燕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残忍抛弃的家犬,找不到回家的路,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收留他的地方。
簌簌……
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仍在喃喃。
没有了簌簌,他也没有家了。
意识如有实质一般,化作一缕飘然远去的轻雾,燕臻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,却没有了抓住它的力气。
就在这时,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,“表哥……”
燕臻身子一僵,本能地抬头看过去,只见陶令仪披着月色,缓步而来。
是簌簌在唤他。
“表哥。”
陶令仪莲步轻移,最后缓缓停在了燕臻的跟前,她抬起手,向燕臻摊开手掌,“表哥,你怎么在这?”
燕臻已经冻得说不出半句话,他艰难地眨动双睫,睫毛上甚至还有冰霜覆盖。
陶令仪温柔地俯身,替他抚去脸上的碎雪,“跟我回家吧。”
回家……
燕臻已经僵硬的心脏像是被这两个字触动到了一般,他点点头,抬手搭上陶令仪的手掌——
先前的每一次,都是他像陶令仪伸手,可实际上,他更喜欢陶令仪走在他的前面。
陶令仪温热的手掌触到他冰凉的掌心,可是她什么也没说,指尖在他的脉搏上轻轻滑动,便仿佛冰雪消融,将他冰封的心脏彻底融化。
“簌簌……”
“簌簌,别再离开了……”
他喃喃着,却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。
“陛下,陛下,该用晚膳了。”
是薛呈。
燕臻的意识率先苏醒,他缓了几息才睁开眼睛,环顾自己身处的房间——
是紫宸殿的后殿。
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上,除了大氅之外,还有一床厚厚的被子,伸手一摸,还有温度。
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,没有大雪,也没有空寂的空殿。
是梦吧。
他心里松了口气,却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,腾地一下坐起身,将碍眼的薛呈推开,走向床榻。
原本该在榻上安睡的陶令仪没了踪影,床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榻的最里侧,几乎看不出有人休息过的痕迹。
——簌簌呢?
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难道方才梦到的一切,都不是梦,而是真实存在的?
燕臻抬手扶住床栏,眼前一黑,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。
薛呈吓了一跳,连忙上前将他扶住,“陛下,您没事吧?”
燕臻摆了摆手,而后似乎不敢开口似的,沉默了好半晌才问:“簌簌呢?”
他的语气很轻,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。
好在薛呈没有再质疑他这话,立刻回答道:“娘娘在偏殿沐浴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燕臻倏地转身,一下子推开了跟前的门,快步走到偏殿,原本想要推门而进,走到门前却还是停住了步子,他抬手,手指微蜷,轻声敲了敲门。
“簌簌……”
他轻声开口。
没等太久,里面传来了陶令仪的声音,“怎么了?”
燕臻这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,他松了口气,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,险些昏过去,好在薛呈即时将他扶住。
“陛下,您没事……”
燕臻抬手打断薛呈的关切,只急不可待地又问了一句,“簌簌,我能进去吗?”
陶令仪沐浴的时候,一向不喜欢有人伺候,她的发热和风寒并不严重,睡了一觉之后,身上出了好多汗,将衣裳都黏在了身上,很不舒服。
于是,她便让人烧水沐浴。
外间虽然下着雪,又是凛冽寒冬,可是紫宸殿里一直烧些地龙,还有碳火,热汽在房间里氤氲,陶令仪沉浸其中,舒服得都要睡过去。
这时外间却忽然传来燕臻的声音。
虽然隔着一扇门板,虽然他在极力克制,可是陶令仪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。
“簌簌,我能进来吗?”
没有听到陶令仪的回答,燕臻又问了一遍,每一个字都填满了不安。
陶令仪轻蹙起眉,她起身从浴桶里走出来,用宽大的巾帕将自己裹了起来,“怎么了?”
燕臻终于再度听到她的声音,这下再也等不下去,推门走了进去。
宽大的落地屏风后,陶令仪衣衫不整,甚至都在巾帕外面披了一件长衫,头发还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。
燕臻却再也等不及,他疾步走过去,一把将陶令仪抱在怀中,胸膛贴着她的手臂,似乎有暖流涌过,少女的温度填满了他的整颗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