盲盒开出心尖软(120)
竟不知这小娘子口齿如此伶俐,拿祖宗面前不得失礼来回话,又在一开头将他捧上了天,教他发作也不是,诱哄的初衷倒成了笑话。
官家的手在圈椅的搭脑上攥紧了,李合月以余光看着,心跳如擂,正紧张地无法呼吸时,静寂的宗庙里却响起了内侍官的传召声。
“官家万岁金安。圣人有旨,传召王妃娘子往慈宁殿觐见。”
宗庙里的冰冷屏障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,李合月依旧低着头,余光中,官家的手捏在圈椅的搭脑上,过了许久方才松开。
“去吧。”
这一声去吧简直像是大赦,李合月稳住心神,依着礼节向官家福身告退,只以余光看了一眼明娘子,但见她默默地看着自己,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。
李合月往殿外却步而去,在殿门口转身,踏出去看到耀目天光时的一刹那,恍若重回人间。
她疾步走着,走到甬道时脚步更快,一直走至慈宁殿外,看到张内人正站着迎接她,方才松下心神,握住了她的手。
她低唤张内人为姨母,随她一路入了西暖阁,见着四周无人,只轻声同她耳语。
“……明娘子是以何种身份在宫中生活?她在宫中当真过得好?”
张雪升原以为这小娘子从宗庙里逃出来,必会胆战心惊,后怕不已,不曾想第一句话竟是在问明娘子。
她回想着几度见明娘子时的境况,又将宫娥们闲谈时的议论,一起说给李合月听。
“明娘子自入宫以来,居住在馆阁中,听闻官家晚晚昭幸与她,引来了德妃娘子的嫉恨,起过几场冲突,旁得,倒也没什么了。”
李合月想着方才明娘子哀戚的眼神,以及她脖间的伤痕,愈发为她神伤,只暗暗盘算着,要如何帮她。
“娘子先不忙着操心旁人,只先顾及着自己才是。”张雪升目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,“方才桑禾匆匆跑来,妾身便知不妥,只奏禀了圣人,说您要觐见,这才讨来一纸圣意,只是今日逃过一劫,也不知往后该又如何?”
张雪升对官家与李合月之间的过节,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晰,此时难免问起方才在宗庙里的细节。
李合月照实说了,末了叹口气说道,“要说事情的起始,还是源于当初在大相国寺,他欺负明娘子,我冲撞了他。那时候他记恨在心,使人四处通缉我,只是遍寻不到罢了。我竟不知他恨我至此——”
张雪升却咂摸出不对劲来。
“你如今已是明媒正娶,天地为证的郑王妃,按理说官家不该再揪着不放……”她想到李合月方才说的,在宗庙里的细节,有了几分疑虑,“莫不是从一开始,就不是记恨,而是……”
她的话没往下说,李合月何等聪慧,一听便听懂了,只觉得周身生寒,泛起了恶心,嫌恶的眼神递过去,张雪升立时会意,闭口不再谈。
既然进了慈宁殿的大门,自然是要拜见圣人。张雪升为李合月收拾了仪容,嘱咐她小歇一时,再往正殿里去。
这一时,圣人还在午睡,一整个慈宁殿里静悄悄的,李合月在侧殿撑头假寐,一时忽听得有内侍官的声音响起,睁眼一看,是官家身边的红人窦显恩。
李合月同此人并不相熟,只是遥遥地见过,此时见他来,心中一凛,面上却依然秉持着亲王妃的矜持,只在他行礼之后,客气地唤了他一声,窦大官。
按理说在官家身边当差的,都有一身红气,然而窦显恩却气色稍欠红润,一双眼睛里嵌着疲累的底色,最令人惊异的,还是他的额头左侧,有一处新伤,像是被什么钝器砸过,很是触目惊心的样子。
他命人将托盘上的白玉鹤佛手坠献给郑王妃,语声郑重:“这是和田冰河深处得来的羊脂灵玉籽料,官里命人在一面雕刻白鹤,一面雕刻佛手,巧夺天工。官里言道,王妃娘子仪态如仙鹤,堪佩羊脂白玉。”
这样的评语由那贼人口中说出来,简直令人作呕。李合月忍住心中强烈的不适感,只命身边人接了,站起身敬谢。
窦显恩倒也不多话,正欲垂首告辞时,却听这位王妃娘子轻声唤住了他。
“窦大官,请留步。”
窦显恩略微有些惊讶,抬头看向李合月。
李合月由袖中取出一块白棉帕,叫穗绾递了过去,“殿中点了薰笼,窦大官且拭下额汗。”
窦显恩接过棉帕,心下难免不解,但王妃亲赐帕子,身为宦者不能推却,这便恭敬接下,垂手却步出了殿门。
站在天光下,窦显恩定住了脚,心里纳闷着,这时候额上传来一阵刺痛,他下意识拿了棉帕去拭,痛楚愈深,他定睛往拭过的棉帕上看去,但见一道鲜红的血迹晕在其上,触目惊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