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79)
因怕厅上积郁了酒气,先前侍女特意将窗留了半扇,此时渐透进来阵阵湿而凉的风。帘外雨潺潺,清幽的声响敲在窗棂上,愈发泛起一阵凉意。
谢郁文叫那凉意一激,不由自主一激灵,愈发觉得背脊上的温暖诱人起来,想要往那巨大的热源贴近。她支起身子,往前一凑,谁知这一下子,就撞进了他怀中。
陆寓微一时呆住了。她勉强仰起脑袋,先前咳得太狠了,眼中还噙了点儿泪,那模样,真是惹人怜惜到了极处。
“陆大人……”她也愣住了,伸手胡乱抓在他的衣襟上,脑袋已经不怎么转了,“你冷不冷?”
冷?他都快要烧起来了。
可她似乎真是冷,几乎在他怀里发颤。
陆寓微这辈子极少饮酒,自己的酒量究竟如何,他心中实际都很没谱。此刻有些头重脚轻的,怀里还撞进了这么个不大清醒的宝贝,陆寓微脑海中“嗡”的一声响,所剩无几的清明心神警铃大作。
这样不行,他该走了。这样下去真的不行。
可胳膊腿却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,全不听使唤。陆寓微本能地环紧双臂,想箍着她坐正了,企图替她挡走些凉意。
两个聪明人,此刻竟是谁也没想到可以关窗,或是唤人来添衣服。
却是侍立在厅外的冉冉主仆连心,叫那夜风吹得一哆嗦的同时,一瞬间心灵福至——小娘子不会冷吧?
这么想着,转头推开半掩的厅门,探进半个身子,才要扬声问话,一抬眼,就撞见了陆大人将自家小娘子揽在怀里的一幕。
……这什么情况?
冉冉还算镇定,片刻的愣神后,三两步跨进厅上,挨到谢郁文身边,不好直接对陆大人吹胡子瞪眼的,只得牵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靠,轻声唤她,“小娘子,小娘子晕不晕?天色不早了,去歇息吧。”
谢郁文确实有些坐不住了。她身子骨向来强健得很,可今晚多吃了两盏酒,时冷时热的,恍惚间好像又哪里不对头,脑袋已经隐隐作痛。
冉冉好声好气地劝她,谢郁文也不挣扎,顺从地起身随她走。
临走了,却又想起了陆大人,回身两步,扯住他的衣袖,扬脸望着他,语气里甚至还带点娇嗔,“陆大人也吃了不少酒,今日便宿在宜园吧。宜园空屋子多了,况且上回在南京府,我还借宿陆大人府上呢,礼尚往来,陆大人可别与我客气。”
冉冉看得眼都直了,小娘子怎么还扯上人家衣服了!眼疾手快地将她牵住,一迭声地替陆大人应了,只想赶紧将她哄走,“好好好,小娘子放心,陆大人不客气的,今晚就宿在宜园。您别多想了,先回去歇息吧。”
好容易将谢郁文带回了若雪堂,赵妈妈闻声赶来,见自家小娘子醉醺醺地叫人搀回来,“哎哟”了两声,很是头大,“我的小祖宗哟,怎么又是这副样子!多大的人了,怎么还没个体统。”
“是在自己家中嘛,”谢郁文亲昵地抱着赵妈妈晃了晃,“又没有旁人瞧见。”
赵妈妈没好气,“自己家中也不行——这陆大人也是,满城的酒楼子是摆设不成,做什么要上人家小娘子家中讨酒喝?”
谢郁文嘟囔着,“陆大人是个正经人,妈妈可别冤枉他。”
正经人?冉冉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。
一通洗漱完,换了身寝衣歪在床上,谢郁文总算清醒了些。她小声唤冉冉,“陆大人安顿在了哪个院子里?你去问一声,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。”
怎么一醒过神来,惦记的就是陆大人!冉冉觉得事态有些不对了,一时没有理会她的吩咐,而是在脚踏上坐下,替她掖了掖被角,欲言又止的,“小娘子……今晚和陆大人聊什么了?”
聊了什么呢?明明说了很多话,可细想起来,除了几句淮阴侯家的事儿,也不过尽扯些闲篇,并没有聊出什么所以然。她凝眉想了半天,才吐出一句,“陆大人仿佛有些不痛快,我便陪他吃了两盏酒,你们都别大惊小怪啦,又不是什么大事儿。”
她神色坦然,真不像是藏了什么心思,冉冉放下了一半的心,仍犹豫追问了一句,“小娘子对陆大人,有没有一点儿……一点儿喜欢的心思?”
“我自然是不讨厌他的呀,”谢郁文根本没往心里去,掩嘴打了个哈欠,“陆大人帮了我这许多事,我替谢家感激他还来不及呢。”
见她横生困意,冉冉也不好再多说了,只默默留了个心眼儿。站起身来,一边替她放下床帘,忍不住最后提了一句,“陆大人迟早是要回中京城去的,小娘子也别与陆大人太亲近了,免得日后不能相见,徒增伤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