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43)
谢郁文点点头,“但愿如此吧。”
临到黄昏时分,谢郁文回到宜园。同一时候,城东的金梁巷,陆寓微正命人备上快马,准备出门去。
亲兵冯子俊一一将事宜交代下去,才往陆寓微跟前回话,“陆公,都安排好了,余杭至南京府两百余里,一路走官道,途中三次在驿站换快马,两个时辰便可至。”
两百里快马奔袭,实在不是什么舒坦差事。可冯子俊与那邓长青不同,是真正跟着陆寓微打战场上过来的旧人,两百里疾驰,也不过稀松平常。
冯子俊却仍有些不解,委婉向陆寓微进言道:“陆公,您这两日事不忙,何必夤夜赶路?便是明日一早再去,也耽搁不上几个时辰,纵然是……”
纵然您答允了谢家小娘子,可薛郎君的案子,也不急于一时啊。
后面的话,冯子俊并未说出口,只是暗中腹诽着。
陆寓微本不愿解释,还有些不满意。军中待惯的人,对命令有本能的服从,他的部将自然也一样。大约是太平日子过久了,他手下的人,真该紧紧弦了。
陆寓微一眼扫去,见冯子俊神色暧昧,欲言又止,便知道他是想岔了,当下嘴角一沉,还是冷声开了口,“圣驾一日日临近,万事皆要慎之又慎,驻跸关防事无巨细,一日胜一日繁琐——我这两日不忙?是你给我安排的差事?你是不是活腻歪了?”
冯子俊懊悔不已。近来他跟着陆大人来到余杭,总觉着大人渐渐有些不一样了,往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,仿佛渐渐有了人气。他寻摸不准,依稀觉是为着那位谢小娘子的缘故,心中调侃多了,嘴上偶尔没把住门,没成想,一时竟戳了高岭之花肺管子。
陆寓微冷眼瞧着他,“冯子俊,往后你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,便回中京去城门司当秽差吧,我身边是容不下你了。”
冯子俊叫苦不迭。这当口,有门上的侍从进来通传,恰好替他解了围。
“陆大人,邓长青来回话。”
陆寓微略感意外。邓长青是他派去看着谢家小娘子的,可这才一天的功夫,就有了什么出格的事儿,比他料想的还要快上许多。
谢小娘子,真不愧是你。
邓长青一路行到陆寓微跟前,其实心中也很没底。
邓长青是极为崇敬陆大人的,毕竟而今天下哪一个少年郎,不想成为陆寓微?十四岁便冠绝三军的少年奇才,天降武曲星般的神仙人物。后来他被招至陆大人麾下,好长一段时间,他都会一个人偷着傻乐,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所以这回,陆大人亲自交代的差事,他自然想办得漂漂亮亮的,只是这差事,实在有些语焉不详。
“好好看着谢家小娘子,有任何异动,都要来报于我知晓,别让她出什么闪失”
邓长青抓耳挠腮想了一整夜,仍不敢确定,到底什么算是“异动”,“好好看着”是怎么看。
便如今日之事,邓长青觉得像是“异动”,可又不敢确定,是不是陆大人所想的那种“异动”,终究还是犹犹豫豫地来了。
邓长青将今日广济寺前之事大略说了,言毕,又补上了一句自己的判断,“卑职也不确信,那陈公子当真是碰巧遇上,还是有意为之,可他拿着小娘子贴身的帕子……卑职瞧着小娘子的神色,那帕子确实像是小娘子的东西,可却不像是今日落下的,所以才觉得有些可疑。”
陆寓微越听,面色越阴沉,听到“贴身的帕子”时,心中又涌起一股近来常有的烦躁情绪,无名火起。
嘴里拈着那个令人厌恶的名字,“淮阴伯,陈昶?”
邓长青战战兢兢地称是。
陆寓微阴沉着脸说知道了,邓长青又回道:“后来卑职问过宜园中的老人,这位陈公子,仿佛从前与寄居府上的一位谢家子侄过从甚密。谢家子侄叫做谢赜,是谢郎主远方族兄的遗孤,谢郎主尚居余杭城中时,谢赜谢郎君与一干旧勋家的子弟交往颇深,其中便有淮阴伯家的陈公子。”
说道这里,事情便很清楚了,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复杂阴谋,可是管用。陆寓微难以抑制心中的火气——用这样不堪的手段,算计一个无辜的小娘子,实在下作,合该流三千里到边地去,让他深切感受一番人间疾苦。
陆寓微点了点头。邓长青见此间事毕,便行礼告退,转身行了两步,却听陆寓微赞许他,“办得不错,往后继续留神。”
邓长青脚一软,终于依稀摸到了些许此趟为陆大人办差的门道。
邓长青走后,陆寓微携一队亲军,一路赶至南京府,漏夜开了城门,径直往京兆尹府中去。
京兆尹府事先得了信,府尹邹大人亲自候在了府衙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