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234)
谢郁文跟上他,眼见院子里的内侍神情沮丧得都快哭了,又着急,又无计可施。梁王呢,自顾自走路带风,身后飞起的尘埃里都透着得意,谢郁文踩在他背后的阴翳中感叹,中京城原来是这样的,或者说权力原来是这样的,谁官大一阶,谁背后又站着更了不起的人,这些千织百密的权力网,在中京城里太复杂了,其实一切都没个分明的章程,怎么掰扯,全无所谓,只看对垒时,谁更有力量,谁更豁得出去。
这下真叫他们走了出去,遥遥也让人带了出来,顺顺当当坐上了梁王府的车,气定神闲地扬长而去。谢郁文没料想事情这样顺利,扯着车帘看天上灰扑扑流动的天空,却觉怎么都看不够,简直是世上最美的景色。遥遥也是懵的,在一旁扯扯她的衣袖,“葭葭,我们这就走了,陆大人知道吗?”
陆大人这会儿应当还不能下地,知不知道的,也做不了任何事。谢郁文笑说:“两个人都困在府里多惨啊,现在能走脱一个,总归是好事,陆大人会懂我的心思的。”
在梁王府安顿下来,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,第二天一早,谢郁文正准备找个王府管事,好好讨教一番中京城的格局,方便她避人耳目摸出去找谢家亲信。
才走到王府二门上问管事的可在,外头赫然行来一队人,一水儿的灰蓝色内侍服色,直看得谢郁文眼前一黑。怎么又是宫里的人!兜兜转转,好容易逃出来,在这儿都能遇上,她有这么背?
好在来人不是冲着她的,领头那个内侍虽然眼色不善,不带遮掩地往她面上狐疑打量,到底没多言,错身而过,径直往二门里头去了。
谢郁文暗舒一口气,等人走远了,才问二门上的小厮,“这一大清早的,宫里头来人是什么说法?”
小厮摸不准她的来路,可昨日她甫进府,王爷那呼奴唤婢为她张罗的上心模样,底下人都瞧在眼里,所以这会儿谢郁文问话,小厮也不敢装傻,挠了挠头,说是永安郡主来了,“郡主是钦定的梁王妃,之前同咱们王爷一道回京,之后就叫官家安顿到皇宫里了。打那之后,永安郡主也时不时与王爷有来往,偶尔会来府上坐坐,即便不见面,命宫人传个话带个物件儿的,也是常事。”
谢郁文长长“哦”了声,心中很为周昱斐感到高兴。来往这样热络,说明梁王与永安郡主两人起码相处得不错,国朝与东海国这一段莫名其妙的政治联姻,不过一时权宜之计,最终大战一起,注定会破灭,可身不由己的两个当事人,若是能处出点儿真情来,那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幸事,最后的结局,总还能有些希望。
便也不多问,只打听明白了管事的在何处忙,便往前头门厅去找人。管事的对她也客气,大约是得了梁王吩咐,她要做什么都得行方便,是以谢郁文问话,管事的无有不答。
才说了没多会儿,门厅里忽然又咋咋呼呼闯进来一个人,人没近,声儿先到了,“小娘子怎么在这儿?叫本王好找。”
正是梁王,谢郁文也不明白他不忙着应付永安郡主,做什么上前头来晃悠。梁王招手示意她过去,到了跟前儿,兴冲冲同她咬耳朵,“永安郡主你还记不记得?今日正巧她出宫来,这会儿在本王府上,过一阵说是要去玉佛寺上香——你不是要找你们谢家人么?这正好,你扮作侍女,同她一道出门,上了街,随处哪儿人多的地方,悄没声息就能溜了,保准不叫官家盯着的眼线发觉,怎么样?”
说完又忙补上一句,“你只管放心,永安同本王的交情深得很,是信得过的,定不会将你的行迹泄露出去。”
谢郁文正盘算要怎么开溜,毕竟她没有陆大人那样飞檐走壁的本事,梁王既如此说,那确实是个好法子。谢郁文很感念梁王还替她挂记着这些,都拜托到了永安郡主头上,那时候余杭城里初见,令人生厌的纨绔公子哥,哪能想到如今她还得指着他来帮忙呀。
她要道谢,梁王却直引她往后头去,“别说那些啦,就当是本王早先年麻烦了陆公许多回,都还在了今天吧——赶紧去换衣服,一会儿我叫女使来知会你。”
作者有话说:
第99章
梁王府其实算不上正经王府。刚开朝那阵儿,李太后尚在世,梁王也没娶亲,虽然不大得重视,循例还是在宫中住着,不过他日常爱溜出宫,便是入了夜,也有无数比那森冷皇宫好百倍的好去处,满中京留下不少荒唐名。
按说梁王那岁数,就算没正经王妃,也合该开衙建府了,没道理叫他这楼那馆的蹭床睡。这里头的缘故,一还是因为国库没钱,建亲王府是笔大开销,梁王又是天子胞弟,表面上得十分过得去才行,既摆不出像样的排场,宁可就拖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