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231)
两队披甲侍卫威风凛凛地持枪冲进来,“啪”一声号令,在院中齐整立定,两列人围出条道理。片刻后,梁王才悠悠从那夹道中走进来,绛紫亲王朝服,礼官金带佩全套,昂首阔步满脸骄色,简直像只打了胜仗的公鸡。
......
他好骚啊。
被亲王侍卫撞倒在地的内侍们匍匐着转身向梁王行礼,这祖宗傲然一振袖,眼神都没赏一个,宽大厚重的衣袍一路在人脑袋上拂过。他不叫起,内侍们只能继续跪着,眼睁睁由他走到谢郁文跟前,拦不得喊不住,只好放弃了抵抗。
谢郁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梁王朝她走来,在台阶前定住步子,她才想起来要问安。梁王没容她闹虚文,抬手结结实实扶住她胳膊,挑眉说了句不用,“小娘子怎么瘦成这样了?”
瘦应当是没瘦的,从前她平日里满余杭城不停转悠呢,前阵子受了场重伤,将养几个月没干一点儿正事,尽在几丈见方的屋子里困着,成天没事干,那点儿亏空早养回来了,估摸还能有不少剩。
谢郁文不以为意地摇摇头,还是浅淡勾出个笑,喊一声殿下,“大概昨夜没睡好,有些憔悴吧。”
梁王这话原也不当真,就是说给院里人听的,他还是那样,明知道也不能真将官家派来的人赶跑了,可言语呲哒两句,让人家不痛快两下,他也觉得解气。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,“官家这人怎么回事啊?费劲心机把人抢来,脸都不要了,结果却不好好照应,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?”
梁王这话说得旁若无人,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了,原先还探头探脑想要来阻拦的内侍,这下愕然一抖身子,惶惶低下头去,大气不敢喘一下。他们是吓到了,天底下有谁敢对如此嚣张地对天子不敬?哪怕您是御弟,不得更加小心谨慎才对么!可这位祖宗倒好,还不敬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,不是疯了,就是背后有鬼。
罢了罢了,留着官家收拾他吧,轮得到他们这起子人操心?
所以说人要是出格到一定地步,反倒没人敢来约束了。谢郁文无奈给他使眼色,“殿下还是来里头说话吧。”
梁王跟着她往屋里走,只见一明一暗简单两间,视线四下里一环绕,朴素到几乎潦草的布置陈设,倒不是说缺短了什么,该有的物件全有,只是没一样冗余的。
梁王顿时瞧得心酸,这什么地方呀,不说和谢家鸣春山上的园子比,就连她谢家寻常一间开门迎客的酒楼,都比这显得清雅富丽。她谢郁文是什么人!堂堂首富谢忱的女儿,这辈子都没将就过——官家那个人真是混蛋透了!不知廉耻耍手段抢人,抢来了却又让她受这种苦,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埋汰人?
梁王想起自己从前对谢小娘子一段求而不得的苦恋,更觉难过极了,他愿意许她正妃之位,往后只钟爱她一个,愿意从此为她移居余杭,事事以她的想法为先......多大的诚意啊!可她三番两次拒绝,明知道后头有无数荆棘等着她,还是挑中了陆公。结果呢?她拒绝了他此生独一份儿的真心,转过头来合该用幸福快乐怼他一脸吧!要那样,那他反无话可说了,起码她过得好。
偏偏是这样凄凉的光景,梁王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。手里的茶也不想喝,随手一撂,侧头倾身望住她,几乎要泪盈于睫,“小娘子当日若肯跟着我,哪至于受今天这等罪?虽说本王比陆公不上,可官家那个混账,还不如本王许多......”
他自打出现就净说浑话,谢郁文眉头直跳,无语地抽了抽嘴角,“殿下这时候还要打趣我,是想我哭给你看吗?”
梁王“啊”了一声,觉得谢小娘子也不一样了,往日她几曾用过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?他怅然摇头说当然不是,“我是觉得可惜,小娘子多好的女孩儿,何必牵扯进这些事情里......”
当日随扈在鸣春山上,他怜惜东海王家那位永安郡主,顺水推舟帮了她一把,松口答应了婚事。圣旨一出,他还别别扭扭盘算着是不是要同谢小娘子解释一番呢,虽然谢小娘子压根儿不拿他当一回事,可自己忽然就要迎娶旁人,纵然没有立场,周昱斐仍然觉得自己仿佛有愧于对她的一片真心。
他犹豫好几天,还是决定去找谢小娘子说清楚,谁知却根本找不见她人,整个余杭城都翻过来了,愣是没影踪。他急得不行,去找官家,结果官家那儿又处处透着诡异,觐见一回费老大劲不说,回话还要在门槛儿外头,才说两句,就不耐烦打发他走了。他甚至也不敢去找谢忱,生怕老人家听说不见了爱女急到失心疯,就这么茫然无措了快十天,官家就忽然说要启程回銮,他没法子,余杭城里莫名其妙的烂摊子只得撒开手,好歹留了人,仍留意着谢小娘子的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