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227)
“难道你所谓的遗诏......是真的?”
谢郁文本料想陆大人会斩钉截铁地否认,可他沉默片刻,竟犹疑吐出一句我不知道,“我近来才开始想这件事,原本一点踪影都没有的念头,越想,越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
陆大人自开朝来便手握三司兵马,居国朝最核心的权力中枢,他若说可能有,那便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曾见过的、相关联的、当初却不起眼的线头,那线头稍扯一扯,背后恐怕要滚出惊天动地的巨大阴谋。
谢郁文忽然觉得惶恐,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襟,问出一个在心中藏了许久的疑惑,“先帝戎马倥偬半生,开朝时也不过四十出头,犹是鼎盛之年,可转眼不到两年,却骤然崩逝。崇元二年的腊月......先帝究竟是为何而驾崩的?”
“是箭伤。”忆起先帝旧年之事,陆寓微不由露出怅惘神色,“那时候天下大势几乎已定,周军眼见就要攻入中京城,一统天下,那年夏天,官家却在行中莫名其妙中了一支流箭,好在箭伤不深,也不在要害,略将养了几日,便没大碍了。也就是那年秋天,先帝率周军攻入中京称帝,次年改元崇元,所有人也都忘了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。”
“可那之后,官家的身子其实就不如从前了,起先看不太出来,只是断断续续发低烧,总是休养两天,吃两碗药,便没大碍。可到了崇元二年,中京闹了场时疫,官家也染上了,其实症状不重,可忽然就急转直下,从前低烧的症状又出现了,且愈演愈烈,一直拖到冬日里......再也没醒过来。”
陆寓微转过头来,怔怔看着谢郁文,“这些事我本来都没放在一处想,直到在遂安的时候见到你......其实症状不完全像,可是葭葭,我一下子就全联想到一处了,因为只有这样,一切才能说得通,当年先帝身上,那些解释不清的莫名其妙的病症,才有了由头。
陆寓微语带痛惜,“葭葭,我没有证据,我也从没同旁人说起过,我只是隐隐觉得这很可能就是真相......而且联想到先帝驾崩前的情形,我怀疑,或许先帝也与我有同样的猜想。”
箭伤......谢郁文如遭雷劈,脑海里渐渐一片空白,渐渐只余下一张得意非常的、十分讨人嫌的脸。
“当年先帝中箭,就是朕亲自料理的”
......
她颤着声音问:“你说先帝中箭,是不是官家亲自替他料理的箭伤?”
“就是官家。”
◉97、一些好玩
这晚陆大人最后在谢郁文屋子里过了夜。
其实原本没打算的,交代清楚后头的计划,陆寓微就想摸黑回前头书房去。可不太巧,那当口,正好赶上外面看守的女使换值,几个昏睡得七荤八素的被提溜了出去,换上了警醒的,见状立刻觉得不对,当时就要进屋来查探。
陆寓微同谢郁文始终没挪地方,就在窗下的坐榻上挨在一处,低低细语,这下听见动静,若立时就走,只怕要被抓个现行,一层层往上报到官家跟前,虽说早就翻脸了,但而今万事没齐备,惹恼了官家,没多大好处。
所以溜是不能溜的,那怎么办呢?谢郁文已经有些迷迷瞪瞪了,听见女使谨慎叩门就要闯进来,使劲推了两下陆大人,蓦地醒悟过来不对,又急急将他往里拽,一面胡乱给他使眼色。
里间的围子床底下是能藏人的,她端个架子,女使也不可能真走进来搜查角角落落。陆寓微竟乖觉,仿佛真领悟了她的眼色,起身利落将她打横抱起,就往里间走,将她往床榻上一放。谢郁文才要指点他往底下围子底下钻呢,谁知他竟眼都不眨一下,倾身越过她,长臂一展掀开被褥,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,三两下便蛄蛹进了床榻内侧,闷头裹得严严实实。
谢郁文看傻了,他在干嘛?怎么能招呼都不打,就自如地往人家女孩儿榻上钻?
可来不及了,女使已经自说自话进了屋来,朝黑暗中轻声唤了句谢娘娘,说话间便转进里间。谢郁文无奈,只好也往那被褥下一躺,还将里头胡乱搓揉了一番,企图掩饰住那个身形,一边做出被吵醒的恼怒样儿,睡眼惺忪地提声抗议,“大半夜的,吵什么吵?”
那女使赶紧告罪,眼神却忙着满屋子转悠,转悠了两圈,没瞧出什么异常,这才却行退出去。谢郁文见人走远了,攥着被沿的手松开,扭头瞪向里面的人,“哪学来的?翻身上床的姿势很熟练啊,陆大人。”
陆大人一脸的茫然无辜,“你不是使尽朝里面使眼色吗?我以为你是让我上里面躲着。”
真能装!谢郁文又气又好笑,不和他争,只拿胳膊肘捅他,“把人糊弄过去啦,那你快走吧,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进宫面圣吗?好好休息,往后怕是没有安生时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