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222)
原只是发泄,这会儿是真觉得问题大条了,谢郁文恨恨哼了两声,转身就要走。这下换了陆寓微手忙脚乱挽回她,“葭葭,葭葭我知道错了,你别生气,你不想听我说我原先是怎么打算的吗?”
谁爱听谁听!谢郁文被他扯住胳膊,挣了两下没挣开,总算不再一心惦记要走了,顺了顺气,转过身来悻悻道还不快说。
陆寓微忙解释,“我前阵子心绪不大好,整宿整宿睡不着觉,一闭上眼,就想起那夜在官家面前一败涂地的情景......你说的对,我不会打败仗,头一回碰上,立刻什么心气都没有了,加上你那阵子情形也不好......葭葭,是我不对,可人钻进了牛角尖,轻易便出不来,我也一样。那当口,我只怨自己将你拖进泥潭,害你重伤险些不治,所以一心只顾着不能让你再有事,我护不住你,那能怎么办呢,只好放你走,所以适才......”
谢郁文听得百味杂陈。其实她原也料到他会消沉,那样的情形,谁能不消沉呢?除非一颗心真是石头做的。可真听他细细说起来,才知道他自苦如此深,他有他的骄傲与坚持吧,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,她没法完全感同身受,且就如他所说,人在逆境里就怕钻进牛角尖,那等闲真是没法转圜。
她也算见过陆大人冷漠面具下的许多面,可这般无措甚至有些可怜的样子,谢郁文再多的气也散了。
一时又是怜惜,又是恨铁不成钢,还是没忍住小声埋汰了他两句,“你傻呀?害我重伤不治的又不是你,是官家,你怪自己,怪得上吗?况且不是你拖我进泥潭的,陆寓微,我有脑子有眼睛,我行事都是自己作出的决定,能为自己负责,你别总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?你是我男人,又不是我爹......”
再说下去,又免不了要怨怪,谢郁文及时打住,叹了口气不再纠缠,“总之,这回我原谅你了,可事不过二,下回再这样,我真就不理你了,听见没有?”
陆寓微点头如捣蒜,不住说听见了听见了。谢郁文见他那样不由也笑,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,心中漫漫涌出点儿过日子的感慨,也行吧,他不是完人,她也不是,大家都会犯错,那就包容着体谅着,扶持着改进着,意见不合是常事,只要能商量着办,只要还有一起携手走下去的愿望,其余的都不要紧。
这茬算是过去了,谢郁文又问:“那赶我走之后呢?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?”
“我照旧回中京,官家既要解我的职,我便要进宫交差事,好歹是三司副督使,许多东西经不得旁人手。进宫面圣总有近身的机会,而我有先帝昔年恩典,剑履上殿,多年的老例了,一时没人会回过神来置喙。我虽输了官家一回,但刀剑上较量,他要胜过我没可能,到时候......”
后头的话他没说下去,谢郁文已经大惊失色,“你要御前行刺?陆寓微,你哪根筋搭错了!就算你得手了,那也立时没命在了吧?为了那样一个人渣,赔进自己的性命去,值当吗?”
“所以说,我是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,”陆寓微都不好意思看她,“换了梁王坐皇位,你好歹是不用担心官家再打你的主意。我那时候脑子都不怎么转了,只能想到这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,你别问了,就当我当时是犯傻吧。”
真险啊,谢郁文觉得后怕,她只以为他要去行险,比如调兵逼宫什么的,没想到他是直接打算去送命。虽然也算情有可原吧,长久情绪不好,睡不着觉,又被困在一处,镇日只能在逼仄的房间里打转,不像她,起码还有遥遥可以陪她聊天抒解。
她体念地点点头,“前阵子我听遥遥说起过——噢,遥遥就是庾娘,而且你猜怎么着,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姐来着,这说来话长了,回头有机会我再同你说——那什么,我听遥遥说过,人不快乐久了,如果不认真调解,心中的浊气是会影响到脑子的,脑袋里的什么东西受损了,想事情就容易走极端,积郁成疾,可不是说说而已,遥遥说她真见过这样的病人......”
又要说偏了,谢郁文赶忙收回来,“总之,我不怪你了——你是生病啦,生病了就得治,回头我让遥遥给你诊个脉,你先喝两副药,回了中京再去寻寻有没有这上头精通的大夫。你别和我犟,生病了就得好好听大夫的话,回头好全了,又是一条好汉。”
陆寓微瞠目结舌,一句话都插不上。他很想说今夜她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药,他这会儿都好全了,可转念一想她说不怪他,那就当他是病了吧,当他是被鬼上身了都成。
作者有话说:
陆大人:一个寻常的创伤后应激综合症患者,传说中的PTSD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