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157)
梁王没受她这一礼,他也不为个谢,纯粹就看不过眼——看不过眼东海王龙茂之那个打女人的混账,看不过眼就官家那奇形怪状的性情,还配享齐人之福。
当下豪气万丈地拍胸脯,“你就瞧好吧,本王这两日就给你答复。”
又想起些什么,问道:“眼下你还回你哥那儿去,能安生么?要不要本王回禀了官家,替你在山上找个住处?”
永安郡主摇头说不用,“若我回去与世子说今日与殿下谈得很好,不日便能有好消息了,世子定会满意,也不会再找永安麻烦。”
“可怜见的。”梁王嘟囔两声,也随她去,“那要再有什么不妥,你着人来回本王一声,本王找人去接你。”
永安郡主感激道谢,也没再说什么闲话,便先告退了,临了一转身,依依眼神朝梁王面上幽幽一绕,眼中满满的仰赖与依托冲得梁王心中一突。这就是做好事的满足感么?他大为震撼,霎时间,要护她周全的心思愈发强烈。
......真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啊!
永安郡主缓缓走出“定惠松风”,她的贴身女使早闻讯赶来,却不敢往里进,只在门口焦急踱步,一时见了她,连忙趋近问候,“郡主去了这样久,还好么?”
门前有内侍守着,永安郡主只略一颔首,待走出百步远,才长长出了口气,“梁王这人真如传闻所言,没成算,心也软,还好结果不算差。”
女使细心瞧着她脸上的伤药,十分心疼,“郡主真是下了狠手了,女孩儿家的容颜多要紧啊,您弄出这样深的伤,往后留疤痕了怎么办?回去可得找郎中好好瞧瞧。”
永安郡主抬手往伤处抚了抚,满不在乎一笑,“命都快没了,要容颜还有何用,留着只能招来更大的祸患。”山道宛转,正好拐过一道弯,她不经意一侧头,朝梁王的院子瞥了眼,“两巴掌换下半生平平顺顺,多划算的买卖。”
女使不住点头,“郡主不用再回东海王府那个虎狼窝了,真好。”
隔着薄薄一席春衫,永安郡主无意识抚了抚臂上的伤痕。鞭子抽开皮肉的痛,远比不上愈合时结痂生肌钻心之痒难熬。多年的夜不能寐,三九天刺骨严寒里,也要往冰水中浸方能好过片刻,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,她发了疯想逃离。
永安郡主含着点决绝的笑意,“若是这回不成事,我死也要死在外面,再也不回东海了。”
女使没留神勾出她的惨痛回忆,懊悔不已,忙换上点轻快的笑,“郡主这是说得哪里话!您心肠好,天神菩萨保佑,您瞧,梁王殿下果然如您所料,这不是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。”
永安郡主的谋划顺遂,女使自然也真心为她开心。主子们命运安稳辉煌了,他们这些人才可能有好下场。
女使一味说好听话,喜滋滋道:“郡主这招果然厉害!都说梁王殿下钟意那位谢家小娘子,前两日还在官家面前不要命地一通闹腾呢,这会儿郡主三言两句,就哄得王爷上心了,多能耐!”又转过头来,真诚称赞,“其实郡主您生得好看,性情又端稳,亲王正妃也没什么当不得。即便不使这些手段,假以时日,王爷定然也能瞧见郡主的好。”
“假以时日?”永安郡主嗤一声笑,圆润饱满的脸颊依旧显着幼态,可此时神情淡然,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,早没了娇弱气,“天都要塌了,哪来的时日。”
“等郡主成了梁王妃,有大把的时候与王爷举案齐眉呀,”女使宽慰她,“无论如何,既成了夫妻,郡主若还能与梁王互生情意,总是锦上添花的好事。”
永安郡主毫不为所动,“情意?情意迟早要散的,值什么用,能安身立命我就知足了。”
女使知道她是想起了母亲,不由心生酸涩,“夫人若知道郡主有了好归宿,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的。”
好归宿么?永安郡主在心里回想着梁王那个人。胸无城府,换句话讲是没有弯弯绕绕的鬼心肠;有勇无谋,换句话讲是性情粗疏不计较;安于逸乐,换句话讲是不会像她父兄那样心比天高,却要带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。
这便够了。至于旁的,长相性情,房里有几个侧妃几个通房,她从头到尾都没在乎过。
永安郡主勉为其难地一笑,“没什么好不好的,只是于我而言,这已是最好的出路。我也不求他什么,能安安稳稳过日子,免我日后受父兄牵连,其它我都不计较。”
女使却会错了意,只以为她在忧心别的,咂嘴道:“梁王殿下原先在中京城里确实很有些花名,四处沾花惹草,比寻常世家公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不过么......”小心瞧了眼永安郡主的脸色,又说,“不过自从来了余杭,听说就彻底安分了,想来是心悦那位谢家小娘子的缘故,可见只要遇着了那个对的人,王爷也是会收敛性子,一心一意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