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117)
至于三年后的事情,谁又说得准呢。
梁王一通操作,千里之外的东海王分毫不损,平白就占了他与朝廷三年便宜,得三年喘息,真是喜从天上来。
……
梁王终于意识到,适才皇兄两次试图让他闭嘴,原来是因为爱护他。
他颓然转头看向官家,用眼神无声求饶:皇兄,臣知错了,您上吧,臣再也不说话了成吗。
官家十分嫌弃地蹙眉,懒得理会他。事出突然,东海国的好些事,还未及垂询臣下,是不是应下这桩婚事,还在两可之间。
龙堃嫁女儿给周家,于他而言,其实略显累赘,他也不指望凭区区一个郡主就能挟制龙堃,什么“最受宠的郡主”,当他傻么!要真是宝贝女儿,舍得送到周家来当质子?
何况永安郡主真要成了梁王妃,总不能就圈禁在王府中。官家瞥了眼梁王,这个软骨头,怎么可能拿捏得住她。能送来联姻的姑娘势必不简单,届时出入宫禁,再去军营里?上一两眼,那可真成笑话了。
不过话说回来,要是利用得好,也能成一出反间计。
沉吟片刻,官家到底没下定论,“成不成的,朕说了不算。周家的规矩,婚姻大事,儿女不兴盲婚哑嫁。世子此事提得贸然,眼下郡主与朕这弟弟连话都未说上一句,就要言及定亲,朕虽是兄长,又是天子,委实也做不出来,何况对郡主也不公平。”
“再议吧,”官家鸣金收兵,“朕还将在余杭盘桓一阵,世子若不急着回建州,就带着郡主在余杭住几日。余杭景致不错,要是郡主愿意,朕就打发弟弟带着郡主逛逛,往后的事,且看缘分。”
官家这话说得还算客气,不太想松口的意思,却也留了余地。龙茂之觉得可以接受,何况圣谕既出,便是光明正大在朝廷随扈臣僚跟前逗留的幌子,也算是不虚此行,于是不再夹缠,此事便就先撂下了。
最庆幸的是梁王,狠灌了两口酒,连带着看官家都和蔼可亲了起来。
帝王家哪有什么情投意合方能结亲的好事,那可是天底下最堂而皇之的利益交换,官家那番话,不过拿他当个靶子,听起来兄友弟恭、长兄如父的,真像那么回事儿。
说起来也该轮到他了,梁王心有戚戚焉,能让他浑水摸鱼轻松自在这么些年,已经是出奇的侥幸。
也因为他日常做派太混账,先帝一心栽培太子以当大任,太后呢,大半颗心也只扑在长子身上,另外小半颗留给国母的职责,日子久了,梁王这个嫡出的幼子,就跟不存在似的。他乐得逍遥,太后倒也提过一两回叫他聘个王妃,他含混过去,后来也没人管了。
真是不鸣则已,一鸣就鸣了个大的。东海王家的郡主……嘶,背后的牵扯太沉重太复杂了,他周昱斐轻浮的命格承受不起。
梁王独自喝着闷酒,一边稀里糊涂地神游,忽然意识到,噫,这永安郡主长什么样他都没看清呢。
侧过头去,正好瞧见郡主叫侍女领着去更衣,只留款款一段窄肩细腰的背影。梁王迷瞪着咂咂嘴,嗬,纤弱得和柳条儿似的,这么个姑娘,真有搅合进朝局的能耐?
那头永安郡主跟着侍女出了四面厅,绕过座假山拐上小径,侍女向她指了指不远处一间独立小院,“郡主,跟您来的女使就在那儿候着。”
今夜月色不太亮,道旁隔几步卧一个石墩,上头摆一盏宫灯,也是朦朦胧胧的。永安郡主埋头留心脚下,才走了两步,一不留神儿,当头就撞上个人来。
永安郡主吓了一跳,看清了发现是个男子,一身暗蓝色素袍,不仔细瞧,真能融到夜色里去。这身打扮,断然不是列席的贵客,可要说是这谢家园子里的管事仆从,也很不像。
永安郡主眉毛一轩,立着没动,那男子目光炯炯地望过来,“对不住,没伤着你把?”
罢了,永安郡主不愿节外生枝,摇摇头,回身便走了。
那男子目光探究,冲永安郡主的背影多看了几眼,直到瞧不见了,才回过头。大步流星地在堆叠的假山群中一绕,溜达到了四面厅背面山房处,穿过扇花瓶门,躬身闪进一间庑房。
“哎哟,谢郎君!”里头一个小厮正埋头料理酒坛子,准备一会儿送往宴上去,见了来人,欠身堆起一脸笑,“您怎么往这儿来了。”
正是谢郁文那个手狠心黑的堂兄谢赜。
谢赜近来的日子不好过。不记得打从哪日起,他的院子里忽然添了不少守备,且等闲不叫出院门,真要有事,问明白了缘由,三四趟向上头请命,才勉强肯放行,即便是出去了,也着人跟着,寸步不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