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不从周(113)
“好了好了,”兜住她的手没法挪动,陆寓微只好在原处轻轻拍,“有我在,不怕。”
紧翘弹实处的三两下,却拍得陆寓微自己头皮发麻,尾椎骨那儿忽的有热血往一处涌,实在没忍住,“嘶”地吸了口凉气。
这声气,谢郁文听来却很不详。那个动物得是什么样,竟叫陆大人都束手无策啊!她不敢睁眼,更不敢触地,四肢将他勾得更紧了,呜呜咽咽地溢出抽泣声,“是不是有毒?快跑,快跑快跑!”
陆寓微耐着涌动的浪潮,伸头去瞧那个罪魁祸首。他的下巴正好抵着她的后脑勺,这个姿势不好俯首,梗着脖颈,勉强垂目往地上扫了两眼,却什么也没瞧见。
陆寓微脑袋一偏,嘴唇就贴上了她的耳廓,停了停,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声你先撒手,“我起身去看看。”
那怎么行!要是她一坐下来,那个动物就从哪个角落里爬到她身上怎么办?
要真那样,她还不如死了算了。
谢郁文紧紧掰住他,坚定地说不要。
这情景真是荒诞而美妙,陆寓微哪里舍得打破,便不肯唤人来。他无法,索性兜住她站起身,原地逡巡了两步。
披惯百斤来重的甲胄,她一个小女孩子,陆寓微毫不费力地一手托住。抱着她在回廊上来回走了两趟,哪有蛇的影子,陆寓微哑然失笑,“你是不是看岔了?”
哪能呢……眼神儿会看错,骨子里的恐惧却不会骗人。谢郁文从他的颈窝里探出半个脑袋,左右张望了两下,一眼就在廊柱的阴影里逮住了那个祸害。
谢郁文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,以手遮目,胡乱朝那个方向指。
陆寓微终于看准了,却不敢靠太近,以免她害怕得叫唤。没有趁手的兵器,只好一手托住她,一手从怀里摸出把常用的短刀,单手没法拔刀,又生怕那动物转眼又溜了,情急之下,只好就着她身上蹭,终于将刀鞘蹭开。
精准利落的一把飞刀,兵不血刃,立时就将那动物钉死在了地上。
陆寓微探身看了两眼,确认它死得透了。手臂上使力,哄孩子似的,颠了颠怀中的人,“成了,已经死了,别哭了。”
谢郁文长长出了口气,伸手抹了把脸,直起身子一探,还是有些嫌弃,“走远一点,尸体我也不要看见。”
谢郁文不是个娇弱的姑娘,相反,很多时候,她比梁王那样的男子还要坚韧强悍,叫他堂堂三司副督使都觉得使不上力。现在好了,她栽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动物身上,难得能让陆寓微生出些保护她的使命感。
这样多好。
细小的癖好与喜恶,愈加衬得她灵动可爱。
陆寓微眼底泛出点笑,“怕成这样?还有没有别的什么?”
“没有啦!”谢郁文还心有余悸,脑袋搁在他肩头,闷声闷气,“就只有这个,我这辈子都不想瞧见它。”
嗯,那往后的宅子得挑在繁华闹市里,他漫漫地想。怎么还能住在山上呢,陆寓微觉得她没脑子。
谢郁文却说这都怪你,“府上一向安排了人,专门里外里负责清理那个动物,我都太平了好些年了。偏偏这回,鸣春山要驻跸行銮,园子里的仆从一应听禁中调派,大约是排了其它差事吧,这才疏忽了两天,就放进了漏网之鱼。”
原来如此。陆寓微很讲道理,认错认得干脆,声音柔和却坚定,“说的是,确实都怪我,明天我就让人将园子彻彻底底清理一遍,往后也天天让人巡视,你放心,保准不会再有了。”
陆寓微抱着她转过回廊,谢郁文慢慢醒过神儿来,遮天蔽日的惶恐散尽了,才觉出这样的姿势有多暧昧,霎时又脸热心跳。她拍了拍陆寓微的肩头,“哎,行啦。”
心有不舍,却也没道理再停留,陆寓微依言倾身,将人放回了美人靠上。她先前吓得魂飞魄散的,抽抽噎噎哭了半天,这会儿小扇子似的弯弯睫毛上,还缀着盈盈泪珠。
陆寓微喉头发紧,松了手却没起身,手臂虚虚笼在她两侧,往她身后的栏杆上一支,半俯下腰看着她。
这样近,她仰着头,眉眼鼻息还有双唇,统统都近在咫尺,迫在眉睫,只要再往下落两三寸……
她没有逃避或者阻止他的意思,陆寓微却犹豫了,好像有些快,什么都还没说清,要是叫她误会他轻薄……
千钧一发的当口,外头响起两声棒槌似的高呼。
有亲兵在外头院子里请命。他的亲兵很识相,陆督使带了个小娘子进院子,看见了也要说没看见,但又不能真当作没看见。
陆寓微在她上方顿了顿,还是直起身子,说了声在这儿等我,径自绕过回廊去听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