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骨(218)
张璟声音高了起来:“不可,还没到那一步。”
“什么法子?”薄且问。
产婆:“奴婢有工具,可以绞杀孩子取出,以保产妇的平安,但做出这种选择的极少,实施的经验不足,奴婢们没有万全的把握。”
薄且毫不犹豫地道:“可,只要能保大人平安,什么法子都可使。若是她保不住了,你们也跟着赔命去吧。”
这个“你们”不知包不包括张太医,张璟听到皇上这样说,虽不认可这个阴损的法子,但也不敢再多言。
屋内,沈宝用因为她竟然曾存了不吃东西的念头,而再不肯让自己的意识涣散开来,她比张太医还急着给自己用药、用参,就是要保持全程的清醒。
所以此刻,当她看到太医医女与主产婆全部出去,并在外面呆了不少的时间后,她就开始警觉。
待她们回来后,沈宝用看到陈医女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,而张太医明明过一小会儿就会过问她的情况,到现在从外面进屋一句话都不说,沈宝用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得了薄且的什么旨意。
她感觉到三名产婆围住了她,开始把她的腿架得更高,沈宝用看不到她们要做什么,但她提起一口气道:“我要见皇上,我要见薄且,去叫他!”
产婆停了手,都看向主产婆,主产婆看向陈医女,陈医女道:“我去禀报。”
薄且一下子站了起来,身上的披风掉了都不自知,几步就到了屏风前,但要绕进去时他却步了。
“你来了吗?”里面传来沈宝用的声音,病弱而无力,薄且马上闪身到了屏风后。
浓重的血气扑鼻而来,沈宝用全身已被盖住,屋中很热,但她脸上已看不到汗,只有粘在她颈上的头发说明她也曾大汗淋漓。
薄且小心地靠近她,沈宝用问他:“你让她们做什么,是要弃子保母吗?”
薄且不说话,不承认也没否认,沈宝用又道:“被我发现了这事就做不成了,我不会配合,想来能伤到孩子的东西,只要我拼命挣扎也是会伤到我的吧。”
她依然有气无力,缓缓道来。
薄且道:“那你努力吧,你若是……没了,朕不会弄死他,那样太便宜你们了,朕会让他活着,日日、月月、年年地折磨他,让他生不如死,一想到孽种凄惨的下场以及陈松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痛苦,朕甚至对那样的日子有些期盼呢。”
他忽然发狠地道:“所以,不想让我如愿,你就给我好好活着。”
薄且甚至连个死字都不敢说出口,从昨天开始到现在,他被恐惧一直包围着,已被吓得慢慢地不像他自己了。
沈宝用对他这番话表面看没什么反应,但心里明白,薄且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。
她甚至在瞬间就想好了,如果结局真是孩子独活的话,她一定要留着一口气,玩命地求薄且,说他爱听的,怎么能引起他的怜惜怎么来,只求他不要把疯发到她的孩子身上,不求他照顾,只求他放过。
但此刻她道:“好,我会努力的。”转头对产婆们道,“陛下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吧,帮我。”
薄且回到了屏风后面,但他没有再出屋,沈宝用生产的最后阶段他全程都在。
她终于又喊了出来,看得出来,她是打算孤注一掷。这一次冲锋若还不行,她自己也明白她没有机会了,也就不在乎会不会因为喊叫而费力了。
薄且刚才坐着时的佝偻不现,他站如松,与屏风上的山水似要融为一体。
只有他自己才知道,心里的那根弦已绷到了极致,不能再紧,若里面的人平安则好,若不平安,心弦必崩,届时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,但杀戮总是少不了的,他在外面等的这一天一夜,已无数次浮起杀心,不过是一次次地压下去。
薄且不知自己站了多长时间,直到他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,他还听到沈宝用道了一句:“把他给我。”
薄且身形一晃,不得不扶向屏风,屏风不经他的力气,轰然倒了下去。
薄且踩过倒掉的屏风,看着沈宝用抱着个孩子,她很好,甚至比刚才跟他说话时还要精神一些,她嘴角含笑,眼里都是爱意,那份爱重满到随意地溢了出来,只一眼就能感受得到。
薄且知道,那是可以被称为幸福的东西,他还未获得过的东西。
产婆们也知道这孩子是遗腹子,不是皇上的,自然不能道喜,只道:“母子平安,程娘子闯过来了。”
“男的?”皇上问。
产婆:“是。”
薄且曾想过沈宝用这胎生男生女的问题,不可否认的是,他更不能接受男孩。那意味着,沈宝用给陈松生了儿了,给他们陈家延续了香火,尤其是在陈家只剩陈松的情况下,这种唯一性让薄且无法接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