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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明降临(80)

作者:口才团团 阅读记录

杨苜芯的表情更疑惑了。

曲靖反应过来,连忙点头, 笑道:“是的,我们只是给她带个路。”

徐瑾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:“我第一次来医院看心理, 不认得路,这两位好心带我过来……我不知道心理科也要挂号, 对不起杨医生, 我这就去。”

仓惶、失措、局促、拘谨……在她脸上一一展现。

她转身的步伐和表情的转换都如此自然,看得曲央央一时呆住, 都忘了还在和她生气, 不由小声问旁边的曲靖:

“她……她演技怎么这么好?”

曲靖心想,你问我我怎么知道。

杨苜芯及时起身,喊住了徐瑾:“等一下。”

科室的门在眼前被关上, 顾清崖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,大摇大摆地跟着徐瑾进去了, 只剩下曲靖两人面面相觑。

曲央央不满道:“我们就这样等着?”

曲靖想了想:“别急。舅姥爷给过我许多小玩意儿, 正好派上用场。”

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, 塞到曲央央手上。

曲央央先哼了一声:“给你都不给我, 舅姥爷果然偏心。”

然后又看了眼手里的东西:“这是什么?”

“隔墙耳。”

……

徐瑾没去过其他科室,也是第一次进心理医生的科室,但这里和她听说过的普通外科模样都不一样,没有冰冷的器材,也没有刺眼的LED灯。

有的是暖色调的墙壁,柔和的沙发,甚至沙发面前摆着茶几,上面放着古色古香的一套茶具,旁边还点着一盒檀香,烟雾袅袅。

整体环境明亮但柔和,让人不自觉地心情舒畅。

杨苜芯让徐瑾在沙发上坐下,亲自动手给她倒了杯茶:“能详细说说你的情况吗?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。”

徐瑾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目光,低头,继续入戏地扮演她的胆怯形象:“……杨老师让我来的时候,是说,这里会让我放松,没说我一定要讲自己的情况。”

“没关系,”杨苜芯笑了笑,把杯子推到她面前,“就当朋友之间聊天好了,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逼你……隔壁休息室的书架上有很多书,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,在我这儿看会书?”

徐瑾顿了下,摇头。

她又不是真的来这里治疗的。

“我可以说,但是……得我们熟一点之后。”

她指了指杨苜芯,犹犹豫豫道:“我跟不熟的人,不太敢聊天。”

杨苜芯一脸了然:“好啊,那我们就简单聊聊,你要是不介意的话,我们可以当一个‘一天好友’,你跟我说过的话,我不会告诉任何人,我告诉你的话,你也需要保密。”

徐瑾心中觉得这话幼稚,面上却扯了扯嘴角,怯生生地点头。

顾清崖在她耳边笑:“好演技。”

徐瑾余光瞥见他手里举着手机,狐疑道:【你在拍我?】

顾清崖光明正大地点头。

徐瑾偏了下头,怕被杨苜芯看出什么,又没偏得太明显:【拍我干什么?你不是要自己做vlog博主吗?拍自己啊。】

顾清崖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,漫不经心道:“你好看啊。”

徐瑾哽住。

杨苜芯不愧是学心理学的人,徐瑾自己也感觉到和她聊天十分舒适,两人从一杯茶聊起,一开始是她说三句徐瑾说一句,一边聊一边观察她的表情,把自己寡言少语的人设贯彻到底。

但杨苜芯也不急,声调缓缓,娓娓道来,到最后徐瑾也实在没观察出什么,于是顺着她的话道:“实话说,和您聊的很开心……您不好奇,我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医院看心理医生吗?”

杨苜芯柔和道:“你想说的话,我很乐意听。”

徐瑾深深看了她一眼,沉默片刻,半真半假道:“我讨厌我的父母,他们重男轻女,从不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,别说来医院,哪怕是我死了,他们可能也不会掉一滴眼泪。”

她讥讽道:“我在他们那里,比起孩子,更像一个不要钱的保姆、任由宰割的工具、随意操控的木偶。”

徐瑾特意提到了木偶这个词。

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杨苜芯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,但那只有短短一秒钟,然后又迅速恢复了正常。

她不表露同情,也不说安慰,只是叹了口气:“重男轻女啊……确实无解,但我相信你会变成现在这样,绝对不会是仅仅因为这一件事……所以我更想知道的是,你打算将来如何呢?”

徐瑾愣了一下:“什么?”

“你愿意来看医生,说明你的内心有自救的意愿,但到底能不能自救成功,还得看你的选择。”

杨苜芯说:“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?”

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,徐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,微微皱眉,又很快松开。

“你说。”

“我有一个……”杨苜芯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描述,吐字都显得十分艰难,“一个拥有严重暴力倾向的丈夫。”

“十五年前,我从心理学专业毕业,很快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公……可惜我看病十几年,却看不穿身边人的病。”

就如同有一句话一样,医者不自医。

杨苜芯凝视着徐瑾,长长地舒出一口气:“结婚后前两年,他尚且对我还行,但因为一直没能生下孩子,他一直被身边人诟病身体有问题,于是经常酗酒到深夜回家,喝高了就会动手打人。”

徐瑾想了想她班主任那张天生冷峻凶悍的脸,觉得这种场面似乎并不难预见。

“第一次我以为他是失手,第二天他跪在地上跟我道歉,说以后再也不会犯……我信了,”杨苜芯苦笑,“或者说,我不信也没用——那个年代,一个女人结了婚没两年又离婚,是要被指指点点一辈子的。我虽然学的是心理,可不代表我能不介意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。”

徐瑾点头。

她知道后果,但她仍然自己选了这条路。

于是悲剧就从那时开始。

“打骂越来越严重,后来几年,甚至成了家常便饭,我身上总是带着数不清的伤痕,”杨苜芯低下头,声音已经带了些哽咽,“我后悔了,我向家里人求助,但我爸妈不肯信,他们觉得夫妻打架是正常的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
“我知道唯一肯信我的,只有我弟弟,也就是你的老师——杨盛连。”

“但他当时还远在国外读书,我告诉了他也没用,只能让他干着急,于是我选择了隐瞒。”

徐瑾沉默着,给她递了两张纸。

“又几年,也就是五年前……我撑不住了,正在我下定决心要离婚时,却在科室给一个病人看诊的时候晕了过去,”杨苜芯低声道谢,红着眼睛抬头,道,“我身上的伤让外科的医生看见了,他怕事情败露出去会毁掉他的名声,于是自作主张辞掉了我的工作,把我关在了家里,囚禁了起来。”

从此她就成了这个人的奴隶,一不顺心就非打即骂。

他心情好了,又会施舍般说几句好话,说他是爱着她的,只是她太不听话了,还想着要离婚,一定要关起来才行。

说到这里,杨苜芯顿了顿,犯恶心般捂了捂胸口,没再继续讲下去:“以爱的名义行伤害之事……说明他不是真的爱你,至少没有那么爱。”

“我看得很明白,但我逃不出来,”杨苜芯深吸一口气,伸手握住她的手,看着她的眼睛重重道,“但你还年轻,你才高三,你还有很多机会,有太多选择可以改变你接下来的人生……只要愿意,永远不晚,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
徐瑾觉得自己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,但又看不清。

那双眼睛含着浓浓的悲哀、悔恨、还有遗憾,以及……庆幸。

她在哀什么?又在幸什么?

徐瑾不知道,她只能点头。

直到走出门,徐瑾都处在她那个眼神里迟迟无法回过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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