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尊失忆后+番外(70)
他原本只想,他能平平静静在那个小木屋中,一生侍奉孟章到死。
他离开木屋,前往山顶时,还是阳光明媚,万里无云的好天气。爬到山腰时,就起了大风,下起了雨。
再往上去,飘的就是鹅毛般的大雪。
癞头李冻僵在雪地里,感觉自己的四肢一点点冻成了冰块。
不知过了多久,在癞头李以为自己快要就此死去时,感觉一个人影把他从雪地里刨出来,拎着他的衣领拖着他走。
他迷迷糊糊地往前望了一眼,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,她有一头长及脚踝的雪白长发,走过雪地上,没有留下任何脚印。
女子回过头,跟癞头李的目光对上,双目狭长上挑,眼尾还有两道鲜红的印记,本是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,瞳孔却是淡而冷漠的青色。
癞头李被拖进了一个暖和的山洞里,身体一点点的回暖,也不知过了多久,才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孟章的声音。
孟章在絮絮叨叨地道谢,狐女只是厌恶地说:“带着他下去,永远不要再上来。”
孟章还在讲些什么,狐女却已经走了。
孟章带着昏迷不醒的癞头李下山,他身形瘦弱,癞头李魁梧粗壮,对孟章来说,就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。
在平地上他都背不起癞头李,更何况是背着他走崎岖的山道。
他背着癞头李,走一步就要歇一步,直到两个人都摔进雪地里。癞头李的口舌都冻木了,说不出话,孟章还在雪地里打滚,要把他再背起来。
癞头李想哭,但眼泪刚一流出眼眶,就结成了冰。
一只雪白的狐狸从雪地里蹿出来,摇身一变,又变成一位长发及踝的女子。
她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,一只手就轻轻松松扛起了癞头李,孟章从雪地里站起来,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。
狐女性情冷漠,一路都没有说话,孟章却一反常态地话多,在半梦半醒中的癞头李也觉得他像烦人的苍蝇,不停在耳朵边嗡嗡作响。
到达山下,狐女扔下了癞头李,孟章上前道谢,还在询问狐女的姓名,说他们一定会报答狐女的恩情。
狐女怒了,化作狐形一口咬上了孟章的手臂。咬完后喝道:“再敢上山,我扒了你们的皮!”
狐女走了,晚上癞头李帮孟章包扎伤口时,孟章痴痴地望着月亮,看着看着,就会痴痴地笑出来。
“老李,你说下次我们上山,带点什么礼物给狐女?”
癞头李给他缠紧了纱布,不顾孟章哎呦哎呦的叫唤,闷声闷气地道:“她不是说,再敢上山,就扒了我们的皮吗?”
孟章完全没有听进去,还在一脸傻笑地道:“醉月楼的鹅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,还是芙蓉斋的胭脂水粉?狐狸应该不用这些吧,不过母狐狸也说不准……老李,你说说看狐狸会喜欢什么?”
“狐狸都爱吃鸡,你捉几只活鸡送上去得了。”癞头李粗声道。
“几只活鸡?”孟章有些犹豫,“我还是再想想吧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想的,一只山上的野狐,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。”癞头李道。
一直到晚上入睡,孟章还在想这个问题。到了半夜,他从床榻上起来,哗啦推开了门,两只眼睛灼灼有神,对睡在外间的癞头李道:“我想到了!我知道该送什么东西给狐女了!”
他鞋也顾不得穿,就跑到书房里点亮油灯,铺开了纸张。
癞头李打着哈欠进来,睡眼朦胧地给他磨墨,看着孟章劲头十足地挥毫泼墨,在纸上描绘着各色山水。
癞头李看着看着,就在一旁打起了瞌睡,一直到天明时分,窗纱微亮,书房里空无一人,只有油灯燃烧一整晚的味道。
癞头李披衣出去,在外廊处看到了正在做灯的孟章。
以往孟章只在每日傍晚做上一两盏灯,而且也是漫不经心的应付。
但这一次他扎得格外认真,磨平了竹篾上的每一根毛刺,一点点编织着灯的框架,糊上最后一层纸时,犹如在给一张美人面细细地抹上胭脂。
他已经做了两盏灯,灯上是他画了一夜的画,一幅画上是清丽的山水,另一幅画上是稻田里收稻的农人。
孟章糊好了纸,熬得通红的双眼凝视着面前的两盏孔明灯,眼神专注柔和。头也不抬地对走过来的癞头李说道:“我想送她我看过的人间金景色。”
癞头李在外廊上坐下,随意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孟章继续道:“我身无长物,在这世上只不过是混沌度日,实在没有什么送得出手。只是比起一直居于高山的狐女,我好歹在人世间行走了那么多年,这双眼睛也见了太多。狐女居于高山,一年四季见的都是雪景,不知人间还有春花繁茂、夏日荫凉……还有红尘中人来人往。”
癞头李又“嗯”了一声。
黎明时分,天色将亮未亮,淡青色的天空下,远处的莲花山漆黑又庞大。
两盏孔明灯从廊下飘起,往莲花山的方向飞去,直至融入天上那些还未隐去的星子中。
“它们会飘到山顶吗?”孟章问道。
癞头李打了个哈欠,咕哝道:“肯定没飘上去就烧了,要我说,还是送几只活鸡好。”
孟章淡淡笑着,并不在意癞头李的话。
春来暑往,一叶知秋,从他们被狐女所救后又是两个月过去。
孟章在秋天患了咳疾,从早到晚的咳嗽,喝了几帖郎中开的药都不管用。癞头李去山里找到了一棵梨树,每天给他炖梨子水,喝了几天才慢慢好转。
孟章咳得饭都吃不下时,还要坚持给狐女画画。
癞头李收起他的纸笔,气道:“究竟是画重要还是命重要!”
孟章在床榻上咳个不停,梗着脖子道:“当然是画重要!”
癞头李气极,扔下他的纸笔,跑去厨房熬梨汤去了。
一场秋雨一场寒,连绵的雨水落下,孟章本来有所好转的咳疾也转而加重。
他发着高热,晕晕沉沉地躺在床上,额头滚烫,嘴唇烧得皴裂,手里紧紧握着一杆笔,却连从床上坐起来都做不到。
癞头李包住自己的脸,连夜进城去给孟章请郎中,请到郎中后,又催着老郎中紧赶慢赶地回了木屋。
回到木屋时,刚一推开门,就有一个雪白的影子从屋里蹿出来。
白影落到院子里,踩着一地厚厚的枫叶,一地火红的映衬下,它的毛皮白得像高山上的雪,眼睛冷得像冬日里冰封的湖。
“狐狸!”老郎中惊叫了一声。
白狐的嘴里还衔着一卷画,它冷冷地斜睨了癞头李一眼,跟它在莲花山上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。
“公子!”癞头李担心里面的孟章,连忙奔进去,看到孟章在屋里好端端地睡着,脸色比他离开时好上不少,高热也退了,在他的手边,还有一朵缺了几片花瓣的雪莲花。
癞头李怔了一下,又跑出去,院子里空空荡荡,只有几片火红的枫叶在慢悠悠地飘落。
坐在廊下的老郎中抚着胡须,道:“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白的狐狸——莲花山上也有一条白狐,可它从不下山,只有上山的采莲人见过那条白狐。”
--------------------
第54章 山水有时尽
孟章的咳疾一天后就痊愈了,病愈后,他的癔症却更严重了。
以前孟章还会用一些字画去卖钱,现在他一心扑在狐女身上,家中的收入只有靠癞头李编织的竹筐。
癞头李除了编竹筐,还要干家务,忙不过来时,就会发火,让孟章来给自己帮忙。
孟章咬着笔头,坐在廊下思索今天要画的内容,对癞头李的怒火置若罔闻。
癞头李气极,想去拎起孟章时,孟章就会在廊下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病弱之态,还像模像样地咳嗽几声。
癞头李无法,只能让他继续闲着。
孟章每天都在画画,他像是要把自己一生见过的美景都画下来,堆在他案头的画卷简直让人眼花缭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