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尊失忆后+番外(102)
。。
从山里出去后,季寒并未在周围的城镇多过停留。在西南的大山里他一无所获,他接着又去了东南沿海,出海寻了几座岛屿;又去了西北的大漠,走过漫漫千里的黄沙,肩头落满过鹅毛大的雪花。
跟西南大山里的树灵一样,一个人看过一次次的月升月落。
只是他从未往东北方向去过,时间久了,季寒以为自己会逐渐淡忘谢衍,但事实是,他的模样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加清晰。
这让他更加恼怒,这么个冷心冷肺的人,难得的自己与自己置了气,索性一步都不踏入华阳门的地界。
只是谢衍的名声越发的大,让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,茶肆酒楼里的说书人最爱讲这少年英雄的事迹,无论季寒去的是何种偏僻的地方,只有有人,就能听到他们谈论谢衍的事迹。
自季寒离开华阳门后,谢衍也随后下山历练。下山之后,未尝一败。仙门的新一辈弟子中,谢衍当之无愧占得魁首。
季寒不爱听他这些威风事迹,就远离人群,往更偏更远的地方走。
一日傍晚,季寒从一处乱葬岗经过。
乱葬岗除了些孤坟尸首,就是些觅食的野犬。
他经过一个简陋的坟头时,却听到里面传来了细细的呼救声。
季寒挖开坟头,从里面救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书生。
书生擦干净脸,那张脸如同精怪细细给自己描绘的一张画皮,俊美到难以形容。
他向季寒道谢,说:“你救了我,我欠了你,所以我决定以后一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。”
--------------------
第78章 相逢
被季寒从乱葬岗救出来的男子姓舒名玉,本是燕朝内的辽东郡人。
舒玉父亲早逝,家中贫困,母亲日夜纺织供他读书,盼他考取一个功名。
舒玉听从母亲的教诲,在家中日夜苦读,从不出去与人玩闹。只是一年元宵,母亲听到外面的爆竹声,就让舒玉出去看看。
舒玉这一去,就遇上了他命里的第一道劫数——也就是郡守的女儿。
郡守只有这一个女儿,平日里捧得跟心头肉一般,给这位小姐惯出了些任性骄纵的毛病。
她一眼看到舒玉就芳心暗许,决定招他为婿。
舒玉虽然是个文人,但也不是个多有骨气的文人,能当郡守家的女婿,这对他来说就是天下掉来的馅饼,他求之不得。
只是郡守小姐貌若无盐,胸无点墨,行为举止粗俗不堪,舒玉再怎么安慰自己,也不能闭着眼睛把这铁铸的馅饼啃下去。
他母亲为郡守小姐逼婚的事气坏了身子,几日之内,竟就这么去了。
舒玉伤心之下,也觉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个,没必要再受郡守一家的钳制,将母亲下葬后,连夜收拾了包袱出逃,从辽东去到了燕京,也就是燕朝的京城。
舒玉在燕京忍饥挨饿,一心想挨到秋季的科举开始。
不过人长得好就是福气,他在燕京蓬头垢面的跟叫花子差不多,也能被尚书的女儿一眼看中,央求父亲带回府中,当做府里的幕僚供养。
尚书小姐云鬓花颜,知书达理,舒玉与她见了几次面就私定了终身。两人情投意合,佳人在侧,舒玉每日读书读至深夜都不觉疲惫。
秋季科举开考,舒玉得了探花,探花郎一身红衣,打马游街,眉目间灼灼华光,比身上的红衣更盛,从京城里走过一圈,不知拨动了多少燕京少女的春心。
舒玉满心想去求娶自己的心上人,没想到一道圣旨落下,要给他与福玉公主赐婚。
福玉公主是圣上的第七个妹妹,燕朝的子民流的都是塞外牧民的血,对男女之间的偏见也不如中原地区根深蒂固。
探花郎打马游街时,福玉公主就在楼上看着,隔天,就是圣旨传下。
舒玉不想辜负心上人,更不敢抗旨不遵,只好忍痛去跟尚书小姐诀别。
尚书小姐低头不语,一双泪眼朦胧潋滟。
她推了杯酒过来,舒玉喝下后就听见她说:“你说过此生只我一人,你既做不到,那我就助你做到!”
舒玉眼前一黑,醒来时,就是在乱葬岗的坟头里,被一卷草席裹住,快要气绝时,幸得季寒相助。
舒玉说得涕泪连连,一会说这世间男女千妍百媚,到头来不过都是些红粉骷髅。他已经恨透了,也看透了,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舒玉其人,只有死而复生的一缕鬼魂,他再也不要被世间的名利因缘所累。
一会又说他铭感季寒恩德,此生他受尽样貌带来的痛苦,深感女人的反复无常,宁愿从此割舍世间的情情爱爱,再不与女子纠缠……
季寒冷眼看着他,不管舒玉说得如何感天动地,季寒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。
舒玉心下惴惴,觑了季寒一眼,磕磕巴巴地道:“到现在还不知道恩公姓名,不知恩公姓谁名谁?现在是要往何处去?”
季寒不答,只伸出了一只手。
舒玉盯着季寒摊开的手掌,呆呆地就要握上去——
“钱。”季寒冷冷道。
“什么?”舒玉愣了片刻,反应过来后便掏起了袍子,数出了三枚铜钱,珍惜地放在季寒手上。
季寒看着这三枚铜钱,又看着只会傻笑的舒玉。
一文钱难倒英雄汉,季寒这段日子过得潦草,人也落拓不少。舒玉刚从地里挖出来,衣袖也是破破烂烂,旁人看到这两人,都觉得是两个脑子不好的乞丐在惺惺相惜。
“玉灵芝呢?”季寒继续问。
舒玉面露疑惑,“什么芝?你要灵芝吗?恩公要是想要,我可以去山上采。”
季寒压着火,收起铜板继续赶路,舒玉想跟上来,季寒蹙眉,简单利落吐出一个字来——“滚!”
舒玉没有滚,他就跟一块牛皮糖一样,自然而然黏上了季寒。
舒玉说自己是读书人,但跟着季寒,做饭打扫洗衣之类的活干得利利索索,又很听季寒的话,让他往东,他绝对不会往西。
季寒本来是懒得理他,时间一久,也就随他去了。
舒玉说他既是重活一回,为表明自己斩断前缘的决心,给自己取了个诨名叫“玉面鬼”,遇到凡人时,只说自己叫“阿玉”。
玉面鬼从此跟着季寒东奔西走,季寒始终找不到长出灵脉的方法,焦虑之下,人也愈发冷淡疏离,整日里默然不语,人也瘦得如一把出鞘的利刃。
寒来暑往,季寒像是厌烦了这样整日奔波的生活,终于在一座小镇停下。
小镇叫青牛镇,只住了上百户人家,镇上只有一栋酒楼,一家胭脂铺,一家米铺,一家绸缎坊,和一座青石桥。
季寒去了镇子隔壁的镖局做护卫,玉面鬼去了胭脂铺做伙计。
一日间,暑气蒸腾,将整个小镇炙烤得无精打采。到了午间,又下起了瓢泼似的大雨,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噼里啪啦的落在家家户户的屋脊和窗沿上,又落入从镇子中穿过的青水河中,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天是昏暗的,地是昏暗的,一切都处在朦朦胧胧的雨水遮掩中,什么都看不分明。
季寒打着一把油纸伞从青石桥上经过时,听到桥下有喊他的声音。
声音这么熟悉,季寒僵立在原地,雨水滴滴答答沿着伞沿落下,他不敢低头,那在桥下喊他的人已经等不及,自己上来了。
“阿照!”谢衍喊着平日最让季寒厌恶的小名,大笑着跃上青石桥,白衣翻飞,身姿潇洒,如雨中振翅的鹤。
“阿照!”谢衍又喊了他一声,兜着一怀冰冰凉凉的雨水直扑过来,开心地抱住季寒,在他耳边叹道,“终于找到你了,下次不要走这么远了,你以后要去哪,得先告诉我一声才行。”
季寒握着伞柄的手青筋突起,雨水不断敲击着伞面,势如击鼓,非要撞破点什么才肯罢休。
冬至那夜的耍弄、欺骗,以及天明时分的不辞而别都像被谢衍忘却,他亲昵地怀抱着季寒,如同以前数千个两人互相依偎的日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