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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我夫君他眼盲(2)

作者:风吹起游鱼 阅读记录

施玉儿咽下一口平案上的清茶,润了润嗓子,才低声应答,待到门外没了声音,她才复将窗支起,抚平心绪,挪步至门前。

许是眸里还渗着一丝水光,她推开门时竟觉有金光洒下,不由得半眯了眸,微垂首,片刻后才弯腰将阶上的食盒提到屋里来。

食盒里是最简单不过的三菜一汤,与府中旁的小姐份例一般,毕竟济州吏目不算多么有权势的官职,且近年圣上御下愈严,沈丞相辅上惩戒贪官污吏,就算她彼时尚在闺中亦是有所耳闻。

饭菜虽已有些温冷,但好歹可以果腹。

施玉儿拿出帕子细细擦净竹筷,又从壶中接出半杯清水放在碗旁,檀唇微弯,眸中划过一丝嘲讽与悲凉,她的好二叔拿了她家的财产,在族中记着明帐,这些细枝末节表面功夫倒是做的纯粹。

炒菜的猪油半凝在叶面,她只捡出最底下还留着余温的菜,在清水中洗过一趟后才送入嘴中。

每个月施府送帐时,她施玉儿的院里花销是所有院中最高的,每个月有足足二十两银子,除了每月的用度之外,大抵全都是耗在了这些炒菜的油钱上。

入嘴的菜泛着些苦味,她细细地咀嚼着,就连眉都不曾蹙一下,一直到碗中的饭用尽,她才搁筷,将几乎未曾动过的菜收回食盒,放到院内石桌之上。

食盒搁在院内石桌上,盖住中心的破碎。却有两道缝隙,细细长长,自盒下延出,蜿蜒至石桌边缘,犹然与地面青石砖隙相连。

砖隙中原本挣扎着顶出几株野草,前些时日院中婆子借来锄头,撬开石砖,将野草铲得干干净净。

施玉儿的唇齿间还泛着稍带腻味的清苦,她用帕子稍掩了掩唇,踱回屋内,饮闭清茶,眸子落到平案上的一摞华严经之上。

五十遍,她抄了整整一夜。

她的院子里只有两个做活的粗使丫环,此时都被支走,施玉儿并不去寻人,她心里明白,就算是去寻了,大抵也没有人来帮她。

一摞经书不算重,她将经书抱起后便往落桃院走去,院外的几个婆子已经不见踪影,只墙角出探出一个探究的发顶来,不过一瞬又缩了回去。

抄本的边角在她的指尖压出红痕,她半垂着眸子缓步走着,抄本堆的有些高,每走快一步,便要落到地上去,如断墙般岌岌可危。

行过花园,桂花落在她的肩上,洒在抄本的面上,施玉儿贴着墙角,在最后一条巷子拐弯时却与一堵人墙相撞,她步子不稳,垒起的抄本便如雨落在地。

她扶着墙角堪堪站稳,退步间踩皱了抄本的页面,在纸页上落下足印。

墙面冰冷,她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。

秋日寒凉的空气争先抢后地钻入施玉儿的鼻间,她沉默着移开步子,并不抬头,蹲下身来将地上的抄本捡起。

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忽然间落入她的视线,只听一道低而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语气平静,没甚么波澜。

“在下眼盲,冲撞到姑娘,实在是抱歉。”

施玉儿一惊,拾物的动作顿住,抬眼望去,只望见男人微阖着眸子的模样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。

好似察觉到她的打量,那人一双眸子竟然动了动,朝着她的方向望来。

施玉儿滞了一滞,握着抄本的手指不觉缩紧,这人虽言自己眼盲,但一双眼里却似夹着点点寒星,狭长的凤眼微垂,浓黑的长睫如扇般盖起。

他的左手悬在半空,右手将地面一本摊开的抄本细细抚平拾起,身上的直缀长袍穿的一丝不苟,看起来应当是个性情冷漠、不近人情之人。

许久未听到回答,沈临川微侧了侧首,寻着方才声音来源的方向,又问道:“姑娘,你可还好?”

作者有话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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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沈临川手中的抄本褶皱已经被抚平,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眼盲的缘故,他做事似乎要细心一些,左掌在粗糙的纸页面上轻抚,将细尘拂净。

听见他的声音,施玉儿微抿了一下红唇,目光落到那书页之上,见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抄本的两端,于是指尖落到缝线的地方,自他手中轻飘飘接过。

“无事。”

她只吐出两个字便一时间失了言语,望着满地散落的佛经抄本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来,轻叹一口气后便垂首拾捡起来。

前两日下过一场秋雨,地面尚且还有些脏污的积水,污了华严经三个大字。

秋日的斜阳落在她白皙的颈脖之上,不一会儿便泛起些微的红,鸦羽般的发垂在颈侧身前,从侧面望她小巧玲珑的莲颚漾着娇俏,蝶翼般的睫在细腻光滑的肌上砸下淡淡的阴。

美人如斯。

怎奈何沈临川看不见,他此时是个瞎子,他侧耳微微听了一下动静,便俯下身来在地上摸索着去帮她。

他落掌的动作很轻,如翼羽般将地面的抄本托起,地面的浅薄灰尘沾了些在他略带着些薄茧的指腹之上留下浅浅的灰。

华严经字数并不多,只那抄写的纸页极薄且劣质,就连落笔时稍不注意都会在其上晕出墨迹,更何况是此时受鞋履踩踏,在微润的地面磨损,部分经书内部书页已经残破不堪。

沈临川听见她起身的动静后便也抱着手中的抄本起身,并未言语,只伸出双臂,将摞的整齐的抄本递给她。

他的影子落在施玉儿的正前方,恰遮住刺眼的红日。

“多谢。”

施府上什么时候来了个眼盲的人,她并不清楚,但这也不是她该去操心的事,她只需顾着自己该如何在这虎狼环伺的地方保全自身便好。

接过抄本后,施玉儿垂首往前走了两步,却见足旁地面有一根棕色长棍,其上打磨光滑,枝干笔直,她脚步顿了顿,俯身将长棍捡起。

再转身,见那眼盲之人站在原地并未动静。

从她的角度,斜后方望去,他的背影挺拔,好似玉竹。

施玉儿又绕回他的身前,见他眉间轻蹙,似乎有些无措,于是心中不忍,轻声道:“你的拐杖,收好吧。”

男女有别,她将木棍的另一头递到他的手旁,待他握住后便又加快步子往落桃院去。

并未注意到沈临川面上一闪而过的微诧。

落桃院这个名字雅致,施二叔的夫人柳氏是一个举人家的女儿,身上带了几分附庸清雅,虽心思毒辣,但却极爱受人夸赞,美其名誉。

施玉儿来时,柳氏身旁一个侍女正在院前望着,见她来,一撇嘴,捏着嗓子说道:“好歹将小姐您盼来了,咱们夫人早饭都没用,就等您呢。”

这侍女名言画,是柳氏的贴身丫环,此时见施玉儿点点微喘、面颊粉红的模样,心中一时间厌恶之情愈浓,趁她走近时将自己足前的石子一踢,踢到墙面,好似泄愤。

说道:“您可真是好大的架子,夫人和表少爷都在等您,您这要是再慢两步,用午饭的时候都要过了。”

她的声音尖细刻薄,仿佛自己才是这个府上的主子,而对面的人才是该伺候人的奴仆。

石子自墙面回弹滚到门槛旁,受阻后轻颤两下便停了动弹。

施玉儿微抬眸,望了一下大开的院门,温声答道:“言画姐姐在叔母身旁伺候许久,自然是事事为叔母着想,今日的确是我的错,叫叔母久等,还请言画姐姐莫要怪罪。”

她就算此时再弱势,也算是施府里的小姐,断不是一个丫环可以拿捏的,且柳氏又极重名声,若此事传出去,便是她柳氏心胸狭隘,安不得一个寄居孤女。

果然,话落,在言画反应过来之前,柳氏温温柔柔的声音便从院内飘出,带着些故作出来的轻斥,“秋日风凉,言画你还不快将玉儿小姐请进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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