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我夫君他眼盲(132)
她知道,自己的这个做法或许是有些蠢有些莽撞,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,当明白沈临川置身险境而所有人都在瞒着她的时候,她的心中是多么的难过多么煎熬。
官道上的沥青石路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,是日积月累之中商队或来往马匹留下的,在炙热刺目的阳光之下格外清楚。
不远处一只商队正在缓缓行驶而来,驮着货物的骆驼身上的脏污施玉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,她站在坡下,默默等待着队伍驶过,等到末尾时才又快步追上,将自己怀里的金簪塞给一位正坐在驼车上喝奶茶的老妇。
那老妇先是一怔,一瞬便反应了过来,将早已经力竭的施玉儿一把便拉上了驼车,将金镯子在手中轻掂了一下收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。
骆驼身上的味道很难闻,起码施玉儿是不喜欢的,她靠着车辕,眼前划过路面上的浅浅痕迹,她不住的喘着气,心跳到仿佛是要破胸而出,可骆驼甩尾巴时的味道一阵阵往她鼻间涌来,她不由得干呕了一声。
老妇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良久,最后缓缓收回,她将自己放在车辕之上的手碰了碰头上的丝巾,嘴里祈祷着什么,然后拍了拍施玉儿的肩,递过自己的奶茶。
铜杯很大,里面装着褐色的奶茶,奶茶的味道很香很浓,是他们亲手熬的。
施玉儿并没有谢绝老妇的好意,她已经很累了,几乎一日滴水未进,又如此仓皇奔波,身上早便没了一丁点儿力气,若不是被拉上了车,此时早该倒在了官道之上。
她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,对老妇表达自己的感谢,然后伸手接过铜杯,杯身还是热的,接过去的那一刹,重重的香味往她鼻间乱蹿,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膻味,她不喜欢。
驼车慢慢的在走,周围的景色也走的很慢,起码比马车要慢很多,往她的方向看去,前边一整条的,长长的都是驼队,车上装着的都是贵重的商品。
施玉儿垂下眸子,尝了一口杯中的奶茶,与她在京中时厨房熬的不同,她能喝下去,只是若有选择,不会尝试第二次。
见她终于喝下,老妇又从自己身后的布包里拿出一块很厚实的饼子来,用不流利的官话说道:“用这个蘸,不然你们吃不习惯。”
听见声音,施玉儿才从疲惫与担忧之中回神,望向老妇。
这位波斯老妇与她们中原人生的不一样,鼻梁很挺,脸有些长,眼睛颜色和头发颜色也不一样。
“多谢……”
她的嗓子有些哑,接过饼子后费了些力气掰下来半块,示意自己只吃这些就行,然后按照老妇的方法一口一口将奶茶和饼子吃下了肚。
施玉儿摸了摸自己跳的有些快的心脏,扶着车身将头探出往回望,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。
她闭了闭眸子,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之中,停下纷乱的心绪。
云山寺,一个时辰很快便已经过去。
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,沈母只见雾莲面色难看的过来,不禁问道:“怎么了,玉儿还是觉得难受么?”
“姑娘她……不见了,”雾莲抿了抿唇,答道:“应当是从窗子里翻下去的,现在或许已经下山了。”
沈母一愣,身子紧绷着,最后又慢慢松缓下来,叹了口气,似乎是用尽所有力气般说道:“我就知道瞒不过她,她昨日那样,定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。”
雾莲垂下眸子,她不动声色捏了捏自己藏在袖间施玉儿的荷包,问道:“要去寻么?”
沈母疲惫地摆了摆手,“她身边跟着两个临川身边的暗卫,不会出什么意外的,她决心要去,无论我们怎么拦,都拦不住的,且此事我们不能大张旗鼓,若是叫有心人知晓,只会对玉儿不利。”
她早便知道,临川的事情瞒不住,原先只想的是等到施玉儿知晓此事后她再来好好地劝一劝,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性子竟然如此之烈如此之倔。
沈母的目光落到佛前供奉的一串佛珠之上,闭了闭酸涩的眸,心中默默祈祷着几个孩子可以平安归来。
日头西沉。
入秋了,天也凉了下来,方见着晚间吹了一阵儿风,夜里雨便落了下来,一场秋雨一场寒,丝丝冷气直直的往人骨头里钻。
骆驼身上的铃铛每走一步便响一声儿,在夜间伴着雨声,莫名的有些闹人。
装着易碎物的车厢里都垫着许多稻草,抽出两捆来也能挤进个人进去,只是狭小又逼仄,不能点蜡,透不过气,只能从车厢的木头板子之间偶尔窥见些外边的光影。
商队入夜之时都要做修整,老妇将施玉儿藏在了车厢里面,只给了她半壶水,便跟着队里的人出去守着货物,等下一轮换班。
稻草垫着很暖和,呼出来的凉气再吸进去都仿佛是暖的,施玉儿疲惫的靠在装货物的大箱子上,手臂上全是被稻草头刺出来的红痕,还有些痒。
她吸了吸鼻子,鼻头也是酸酸的,莫名其妙便润了眼眶,等见到沈临川了,她一定要问,为什么要瞒着她这么重要的事情。
揣着满怀的心思,走了两天两夜,才在第三天的清晨入了京。
施玉儿告别了商队之后便迫不及待找到一个客栈洗了澡,又让店小二买了两身男子的衣裳过来。
她在一路上已经都打听到了,沈临川被发配去了营州,已经走了半个月,若是快马加鞭,两三天便能追上,只是她一个人行动却是万万不可的,不然不仅找不到沈临川,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。
她现在住的客栈是京中最大的客栈,先不说背后的人是谁,光说这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数之多,就连手底下做事的人也定然有些门路或小道消息。
天字房,乙。
“姑娘,您找我打听官衙的事情,我就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二,我怎么知道呢……”
店小二面有难色,可眼睛却落在桌上的荷包之上,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,其中之意不言而喻。
见状,施玉儿从自己袖间拿出一锭银子来,见他两眼放光,又迅速收回,在手中抛了抛,好似惋惜般说道:“是吗,那真是可惜了,若是你不知道,那我只能再另寻他人。”
她此时穿的是男子衣衫,只是身形娇小,还是能让人一眼便看出女子身份来。
店小二见过的人多了,原本只以为她是哪家小姐话本子看多了出来想女扮男装刺激一下,可一听她问有没有再去营州的衙役之时,却是一时间止了声,眼睛望了望她手里的银锭子,咽了咽唾沫,犹豫道:“其实也不是这样,主要是您去营州做什么,还想混到人家随行的队伍里,这……”
“营州……那个沈相不是被流放了么,我从前在家时便仰慕他,但是从来没有机会见到,如今他被流放了,我在路上起码还能见着一下,”施玉儿抿了抿唇,继续编道:“反正我就想见一见,了却一下心愿,不行么?”
“行行行,自然是行的,”店小二见她面色不似作假,左右张望了一下,做贼似的坐到她的旁边,低声道:“我和您讲啊,这件事都说是皇上他要揽权,所以才……你懂的,但沈相的名声哪里是那些风言风语可以坏的,好多人都像您这般想要去见一见那位大人的尊颜,只可惜都没有门路……”
他说着,很用力的皱了下自己的脸,继续说道:“但是您看,刚好凑巧小的有位表伯就是衙门里的,他说啊,皇上又派了一行人过去,就是为了防止沈相被救走,这机会是有的,若不是见您实在真心,我也不愿透露出来,只是这打点费……”
施玉儿也不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,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来,冷着脸威胁他道:“你若是诓我,可有好果子给你吃!”
“小的哪敢诓您啊,”店小二将银票拿在手里看了又看,确认是真的之后立即喜笑颜开出来,拍了拍胸脯保证道:“您就放心了,明天下午您就跟着我过去,就是得委屈姑娘你受苦,去那儿帮着搬东西,砍柴做饭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