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(52)
穆哥儿撒娇“娘~”,见母亲板着脸,悻悻地撅着嘴巴。
不多时,两人裹得严严实实,脸庞藏在皮毛里,由丫鬟婆子簇拥着站在屋檐下,两个小厮搬来烟花。先是个二踢脚,丁当一声,因离得近,震得窗户上贴的高丽纸簌簌抖动,曹慎最小的儿子琪哥儿才两岁,冷不丁地被吓到,“哇”一声哭了,大人们哈哈大笑。
响动惊动了西厢房里的杨姨娘,顾不得放下手里一盅燕窝,就匆匆走到屋门里,掀开棉布帘子往正屋方向张望;杨姨娘的贴身丫鬟芬儿忙不迭出去了。
四仙桌一边的纪慕云放下调羹。
说起来,今日杨姨娘能来西府做客,不光纪慕云,于姨娘、夏姨娘也没想到:往日曹延轩一家去东府,从不带着妾室,三爷五爷亦有小妾,今日也没带过来。
杨姨娘是刻意打扮过的,梳了堕马髻,戴一根贵重的凤头牡丹赤金簪子,鹅黄色出风毛裙褂,清丽得如同一株迎春花。一早来时,杨姨娘便说,自己央了曹慎,“家里待着没意思,想三位姐妹了,大节下的,又是自家里。爷就答应了。”
平日从曹延轩口中,纪慕云常常听到,曹慎对杨姨娘的宠爱;今日一见,实在令人羡慕。
不多时,芬儿贴着墙边溜回厢房,“琪少爷吓了一跳,李妈妈(奶妈)已经哄住了,奴婢去的时候,正吃果子呢。”
杨姨娘松了口气,嗔怪“这小子,就知道吃。”杨姨娘给曹慎生了一儿一女,女儿十岁,儿子还小呢。
于姨娘和纪慕云笑起来,夏姨娘悻悻地挥着帕子“你们三个便气我吧。”夏姨娘怏怏的,生气自己没孩子。
西厢房一团和气,正房更是热闹,爷们呷着香茶,说着城里之事,隔壁夫人们聊着八卦,又怕孩子们冻着,一叠声叫回屋里。
窗外一声鞭炮接一声鞭炮,再热闹一时,三爷看看五爷,“时候不早,今日便散了吧,明日各自歇了,初五到我们那边再聚。”
按照金陵惯例,初二走岳父,初三走舅舅,破五又是团聚的日子。
五爷是个胖子,摸摸挺着的肚子,“我是吃不下了,呃。”
众人哈哈大笑。
当下宾客们穿上厚衣裳,拖儿带女地辞行,杨姨娘向三人告别,低眉顺眼穿过庭院,站到曹慎夫人身后。曹延轩夫妻带着珍姐儿,把客人送到内院垂花门,一辆辆马车早已等在这里。
院子里清静得令人不适应,月明星稀,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烟火气,有一种“曲终人散”的寂寥。
纪慕云一大早便过来了,尽管不累,全身也绷紧了,此时才放松下来,摸摸隆起的肚子。
于姨娘、夏姨娘是有经验的,招招手,依次出了厢房,纪慕云跟在后面。正屋热腾腾的,娴姐儿陪着宝哥儿,宝哥儿却倦了,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。
脚步声响,小厮提着写着“曹”字的红灯笼引路,曹延轩三人鱼贯而归。
“时候不早。”折腾数日,曹彦轩喝了酒,脸上带着倦意,看看纪慕云便道“散了吧。”
七太太却说“着什么急?过年的东西还没发下去呢。”
换成往年,腊月二十三便把年节银钱发到各个院子,今年接待客人,正院忙得不可开交,便耽搁下来。
曹延轩摸摸儿子头顶,“明日再说吧,不差这一时半刻。”七太太话语温柔,却固执得很:“爷说笑了,上到天王老子,下到乡下种地的,哪个不指望一年到头这点子东西?您不说,别人不敢张嘴罢了。”
说着,扶着程妈妈便朝外走,丫鬟和抱着宝哥儿的奶妈呼啦啦跟上去。曹延轩轻轻一叹,脸上浮出无奈,珍姐儿怕父亲不快,拉着他衣袖撒娇“爹~”
曹延轩拍拍女儿的手,回头见纪慕云扶着两个丫鬟,露出一个“不碍事”的笑容,便微微点头,牵着女儿缓步前行。
到了七太太的屋子,只见程妈妈指挥小丫鬟给纪慕云让座,又叫把宝哥儿抱到铺着褥子的椅中,笑着解释“太太换身衣裳”,曹延轩像往日一样,坐在中堂前的太师椅中。
再出现的时候,七太太换下待客的大红四季团花刻丝袍子,卸下凤钗,只穿一件家常柿子红袄裙,重新擦的粉堪堪遮住脸上疲惫。
丫鬟端着三个红漆雕花托盘,捧到三位姨娘面前:里面是五个明晃晃沉甸甸的银元宝,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的荷包,和一件首饰--纪慕云是一根蝙蝠珠钗,于姨娘是一对水滴耳环,夏姨娘是一对玉镯。
另外还有年糕、柿子、糖果等等吃食,四匹绫罗绸缎。珍姐儿姐弟三人另有一份,比姨娘的又要丰厚。
光银子就两百五十两,很丰厚了,纪慕云是满足的。
七太太接过女儿捧来的金丝红枣甜羹,语气和蔼:“大过年的,府衙都歇了,我们也凑个热闹,好生歇几天,你们三个,过了初五再过来吧。”
也就是说,给姨娘放了五天假。
纪慕云还好,两位姨娘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,于姨娘起身道谢,夏姨娘欢天喜地地说了一大串吉利话,“太太是这么说,奴婢是舍不得太太的”。
看起来,往年没有这样的先例,纪慕云默默地想。
曹延轩像是也没料到,神色温和不少。
七太太朝自己的丫鬟招招手,才向他笑道:“爷,妾身是想,分些往年的衣裳料子出来:妾身如今身体不佳,出去的时候少了,衣裳每年都做,堆在箱笼里吃灰,白糟践了。”
说着,丫鬟们从捎间捧来一叠叠衣裳,捧到三位姨娘面前。一时间,泛着光的缎面和彩线耀花了纪慕云的眼睛:
樱桃红柿蒂纹圆领锦袍,柿子红百蝶穿花对襟褙子,葡萄紫绣松竹梅岁寒三友圆领袍子,粉蓝底子绣五彩菊花交领长袄,镶翠绿襕边的草绿色挑线裙子,墨绿绣西番莲花纹马面裙,宝蓝色拖泥妆花罗裙,石青色金枝绿叶百花裙,另有殷红色、翠蓝色出风毛斗篷、雪帽。
绣工精致,料子珍贵,一看就是七太太额外出份例做的。
纪慕云不安地起身,“太太,实在太贵重了。”
七太太咯咯笑起来,“本来想给珍姐儿娴姐儿,可惜,是按我的身量裁的,等到她俩能穿了,衣裳也不鲜亮了,白白糟践了东西,分给你们吧。”
说是“分给你们”,于、夏两位姨娘的衣裳件数和她差不多,都是单薄夏装,料子也差远了。
夏姨娘又妒又恨,当着主子不敢露出来,笑吟吟道“妹妹第一年来,以后便习惯了,我们太太和七爷可是大方人。”于姨娘附和“是啊,是啊。”
七太太大大方方地,“纪妹妹初到,又怀着身子,我自然向着纪妹妹一些。你们两个,可不许说我偏心。”
两位姨娘忙说“哪里的话”“不敢”。
主子赏赐,不能推辞,纪慕云向七太太道谢。都是厚衣裳,冬梅绿芳加起来也拿不了,程妈妈便派了小丫鬟跟着。
赏了姨娘们,大丫鬟也落不下。
“我身边几个,桂芬、秋实都说了婆家。”七太太,“本来想,今年就把你们放出去,偏偏我这边一时还离不开。罢了,你们就多伺候一年吧。”
大户人家的丫头,大多十七、八定亲,二十岁就要放出去了。愚笨的便也罢了,直接打发出去,得主子欢心的丫鬟,多半会给配一门婚事,成了亲生完孩子,回到主子身边当个管事娘子。
桂芬、秋实是七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,定的男人是府里的家生子,今年一个十八岁,一个十九岁。
两人闻言,忙下拜道“太太说哪里话,奴婢巴不得伺候太太呢!”
两人说的是实话:在曹府,只有老太太、主子和主母身边的大丫鬟拿一等丫鬟的月例,每月一两银子,少爷、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是二等,每月八百钱--姨娘月例也才二两银子一吊钱。
再说,大丫鬟穿金戴银,吃香喝辣,跟着主母见识多了,被小管家或者外面的小商贩娶回家,也能呼奴使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