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(133)
珍宝阁是京城老字号银楼,只此一家,不比翠玉楼名声大,铺子多,却最得京中贵妇人们喜爱。
曹延轩在京城住过,自然是知道的。
两人边吃边闲话,到了日头偏西,彩霞布满天空。曹慎已有五分酒意,端起酒杯,“来,老七,再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,祝你,额,鹏程万里,金榜题名,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”
五岁启蒙,鸡鸣即起,苦读不辍,足足二十八载,就中辛苦只有曹延轩自己才知道。
他端起酒杯,一口喝尽。
送曹延轩出府的时候,曹慎身体摇晃,嘴里絮叨,“老七,还是你有魄力,说去京城就去京城,换成我,嘿嘿,我就再等一科。”
缓一缓,看看京城局势,新皇帝施政手段,能不能坐得稳江山,不出“头一科进士”的风头。
曹延轩停下脚步,略带无奈地拍拍对方肩膀,“我倒不是什么,魄力。我就是想,我已而立之年,日日这么耗着,没意思。”
“再说,也不一定考的中。”他笑一笑,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,“到时候,在京城待个一年半载,少不了回来投奔你这位状元郎。”
昔日状元郎、今日族学先生曹慎呵呵大笑,朝他双手一揖,“一言为定,到时候跟着我教书判考卷,逍遥得很。孔子曰有教无类,孟子曰,得天下英才而育之,吾之幸也....”
康庆元年三月十二日清晨,西府大门敞开,两辆宽敞坚固的马车当先驶出,四辆略小些的马车跟着,之后是运箱笼的车子,由十来位护卫前后围着,向金陵城东门驶去。
车里没外人,纪慕云小心翼翼地掀起青布帘子一角,房屋和行人只一晃就朝后不见了,媛姐儿也从另一边车窗往回望。
昱哥儿没坐过马车,东张西望地,上来就够案几上的茶盅,吕妈妈和媛姐儿身边的夏竹忙握住他的小手。
车厢摇晃,做针线、看书是不行的,纪慕云搂着儿子,从案几抽屉拿出一叠牌,“我们打叶子牌吧?”
夏竹笑道:“姨娘平日不打牌,想不到,也是惦记玩的。”纪慕云笑道:“我打牌那点道行,也就够对付对付你这样的小姑娘。”夏竹恭维:“姨娘也是小姑娘嘛。”
吕妈妈张开胳膊,去接昱哥儿,“你们玩,我和十五少爷看牌,好不好?”
媛姐儿却冒出一句“困了”,就挪一挪身子,靠在马车侧壁闭上眼睛。
夏竹收回目光,对两人歉疚地笑一笑。
和于姨娘分开,心里很不好受吧?昨晚媛姐儿必然没有睡好。纪慕云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,一时间也有些黯然。
叶子牌是玩不成了,三人打络子的打络子,哄孩子的哄孩子。有活力十足的昱哥儿,车厢里安静不下来,纪慕云看看一声不吭的媛姐儿,在另一旁低声讲些路上的事:“先到镇江,再坐船去京城。”
夏竹把媛姐儿照顾的周全,却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,天真地问:“姨娘姨娘,为什么去镇江啊?”
纪慕云用手指蘸了蘸茶水,在案几随手画一条曲线,在尽头标上“金”,另一端写个“京”字,“从金陵到京城,骑马过去久得很,路上颠簸风尘,一般人会生病的。前朝便修了一条运河,南到浙江宁波,北到京城,像我们这次,坐船就过去了。不过,金陵离这条河很远,我们得先去镇江。”
夏竹听得津津有味,“姨娘,这条河叫什么河?”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听姨母说起,笑道,“京杭大运河。”
金陵到镇江九十公里,一日便过去了。午间车队停下来,让马儿略微歇息,众人围着车子吃午饭。
厨房做了夹肉烧饼、肉包子和葱油花卷,双翠阁冬天腌了酱菜,刚好现在吃,绿芳提了一把大肚子铜壶,挨个给人斟绿豆汤。
昱哥儿大口大口吃肉包子,纪慕云斯斯文文地拿起一个平日很少吃的夹肉烧饼,对面啃糖糕的菊香忽然露出震惊的神情。
她好奇地顺着后者视线望过去,见不远处,一个额头有胎记的护卫把大葱蘸酱和肥肉一股脑儿裹进烙饼,大嘴一张咔嚓一声,小孩腰那么粗的肉饼就少了半截。
纪慕云噗嗤笑了,曹延轩端着茶盅望过来,她低声说“听说,地主家雇长工,也是要考试的,谁大饼馒头吃得多,谁就有力气。”
曹延轩笑着点点她。
傍晚时分,车队停在镇江码头,大管家已经等在这里。
一艘平头方尾的沙船泊在岸边,桅杆高耸,船舱分两层,最上面建着一间小小的屋子,远远望去,像一只驮着房屋的巨龟。
空气中夹杂着水汽,纪慕云深深呼吸,心里酸涩:九年前,她就是从这里回到家乡的。
舢板很快架了起来,仆妇把一只只标着“曹府”的箱笼抬上沙船,周红坤扶着,把纪慕云、媛姐儿昱哥儿一一送上船去。
等护卫也陆续上船,曹延轩和大管家说了片刻,便带着宝哥儿登上沙船。
岸上看不出,上了船才发觉,这艘沙船大的出奇,夹板光滑,首尾宽阔,栏杆高及成年人胸口,看起来八成新,相比之下,岸上的马儿和车子又小了许多。
“进屋吧。”曹延轩紧紧牵着宝哥儿的手,“马上开船了。”
按照周红坤指的,纪慕云带着昱哥儿进了一间位于底层的舱房,旁边一间给她的丫鬟,再过去是媛姐儿。
里面呈长方形,干干净净地,有一张四仙桌和两把椅子,一架小小的屏风,窗子开在门边,靠墙有黑漆柜子和一张挂着官绿幔帐的睡床。
看得出,这船是专门接送往来客商的客船。
纪慕云便吩咐:“我和昱哥儿一屋,绿芳跟着,妈妈带着孙氏在隔壁吧,其余人听周管家安排。将就几日就到了。”
众人应了,把常用的茶具、靠垫、花瓶摆放起来,不多时,菊香从外面兴冲冲进来,“姨娘,我们三个在楼上”又朝另一边努努嘴,小小声说“程妈妈。”
程妈妈是服侍宝哥儿的,这么说,另一边便是曹延轩了。
正想着,忽悠一下,整间舱房摇了摇,就像巨龟抖一抖身体,缓缓动起来了。
“坐船喽。”纪慕云兴奋地抱起儿子,使劲儿亲一口,“娘亲六岁坐船,你才不到三岁,就坐过大船、见到大河、又要去京城喽。”
又过一时,曹延轩进来看看,皱眉道:“这么狭小。上游漕帮不知犯了什么病,平日十艘船,只放三艘出来,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船了。”
漕帮在京杭大运河做生意,整条河除了官府之外,便是漕帮称王,势力不可谓不大。何况,如今必有不少像曹延轩一样的,急急赶去京城。
能做到一定规模的生意,背后定有官府势力,纪慕云心想,漕帮所为大概和朝廷有关?
“这就很好。”她给曹延轩端一杯新砌的茶,“行车走马,肯定没有家里舒服,以后说起来,还长见识了呢。”
曹延轩这才有了点笑意,抱着昱哥儿掂了掂,“走,看你哥哥去。”
曹延轩和宝哥儿的住处靠近船头,和纪慕云的住处隔一间舱房,不用说,是给仆妇的。一进舱房,纪慕云就发现此处宽敞豁亮,足足她的屋子一间半那么大,靠墙一张八仙桌,贵妃榻、多宝阁、书案一应俱全,落地罩和屏风另一边是卧房,自然是船上的正房了。
宝哥儿也是第一回 乘船,正好奇地满屋转悠,过来就揉昱哥儿脑袋,兄弟俩去看椅子:“你看这个!”
椅子是船上定制的,比太师椅椅背矮,比玫瑰椅扶手高,略有些别扭。昱哥儿上来就推,推不动,使出浑身力气继续推,那椅子依然不动地方,就有点急眼:“宝~”
他已经能准确地喊出哥哥的名字了。
宝哥儿捧着肚子“哈哈哈哈”,蹲下指着椅脚,告诉弟弟“这里的桌椅床榻都是钉在船板上的,要不然,船一开,满地跑怎么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