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占春魁(88)

作者:李浪白 阅读记录

“老头子好着呢, 川州府大事小情有瓦寨坐镇, 他乐得清闲。听说程青山入京,只是抱怨日后无人陪他下棋喝酒。” 祝韵儿嫌广袖碍事, 撩起来露出雪白的一截小臂,将盏中梨花白一饮而尽。

“只是你今岁都不曾回瓦寨,我爹担心得很。”

明家满门抄斩那年,明丹姝姐弟二人在河阳府小住, 她与父亲亦往之拜会刘阁老,一见如故。

此后几年,明丹姝皆寻隙往来京城瓦寨,二人承继父辈的手足之情, 互相扶持。

自先帝病重, 京城风声收紧后, 明丹姝便逐渐减少出京的次数只通过程青山代掌瓦寨。

她看着祝韵儿穿着与她平素衣着不符的繁复长裙,歉疚道:“是我连累了你…”

祝伯伯总说自己身在世外,可这些年瓦寨的大事小情件件经他之手遮掩,到底也做不到独善其身。

如今将祝韵儿送入宫中,如何不是怜她势单力孤…

“说什么呢!” 祝韵儿作势拧她的嘴,浑不在意白了她一眼,“入宫有何不好,我总能日日与你待在一处,正好躲了我娘寻来的媒婆。”

仰头又痛饮一盏清梨花白,砸了砸嘴:“何况,这处好吃好喝,断不能让你背着我一人享福!”

分明是她舍了安稳姻缘,却反过头来如此宽慰自己,明丹姝眼睛止不住地有些酸意…

“哎呦呦!是我的不是!” 祝韵儿最见不得她哭,整颗心陡然揪了起来,手忙脚乱探过身替她拭泪,却冒冒失失掀翻了矮几,酒水扑了一身。

“这宫里哪都好,就是穿得这劳什子太繁琐了些!”

明丹姝见她长发垂下来一缕掉进了茶碗里,一缕搅在酒盏里,红着眼圈儿破涕为笑…“你啊…”

“好了好了!你一哭,我心肝都要碎了!” 祝韵儿抖搂着帕子随便在衣襟上擦了两下,见她露出笑意又坐回原位,嗔道。

言归正传:“我来前,景同哥哥已回了瓦寨,你且放心就是。”

刘景同,河阳刘氏长孙,明丹姝的嫡亲表哥。这五年里一直跟着黄白习商贾之术,负责承平票号在大齐西南、西北两方的布散运营。

“有表哥在,我自然是安心的。” 明丹姝得知祁钰在见了程青山后,便令山姜传信表哥回来接手瓦寨。

“对了,前几日京中有人往川州府去探查程青山的身世,被我爹挡了回去。” 祝韵儿捻了口细细的芝麻酥,就着酒吞下去,一派享受,言语上却未有半丝懈怠。

眯缝着眼睛,问道:“咱们可要放饵出来?”

明丹姝也如她一般,随性倚在椅子上,是连日来不曾有过的松快…与她相视一笑,碰盏:“愿者上钩。”

“对了!” 一惊一乍,祝韵儿秀美拧成一团,语气里带着几分盘问:“你为何将康乐遣去了瓦寨?”

“她到了?” 见她又一盏酒下肚,明丹姝斟了温茶给她,“喝慢些。”

“没有,我在城外官道上的驿馆落脚时碰见她。” 祝韵儿受她哄着,笑眯眯接过茶盏。

电光火石间…猜疑浮上心头,“你不会是…想撮合她与景同哥哥?”

“如何?” 不置可否,明丹姝问道。

“妙啊!” 祝韵儿连连叫好。

康乐到底是骠骑将军府的外孙女,若她嫁给刘景同,河阳与京中两枝刘氏一文一武合二为一…丹姝便不必受制于太后了!

“景同哥哥那样的人物,普天之下没有女子不会动心的,只是不知他心仪怎样的女子?”

河阳刘氏的长子嫡孙,担得起惊才绝艳四个字,只是不知这二人是个什么缘法?

“顺其自然。”

表哥看着是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,却能弃仕从商,外柔内刚是个最有决断之人。

康乐外刚内柔,却只是表面洒脱,实则不安怯懦,欲摆脱重重枷锁却不得法。

她盼着这二人好,索性大着胆子乱点了鸳鸯谱。成之,皆大欢喜…

“主子,可要摆膳了?” 日至天中,梁书来隔门问道。

“传膳。”

明丹姝夺过她手里的酒盅,青天白日里便喝了半斛酒,任凭酒量好也不是这样个喝法,忍俊不禁:“我特地嘱咐小厨房按你素喜口味做的午膳,来尝尝。”

“蜀姜鱼儿、槐叶鸡、鲂鱼金笋…” 祝韵儿喜辛辣,看着桌上红滋滋的菜肴,眼前一亮。

抱着明丹姝的手臂,撒娇似的蹭了蹭:“果真你是待我最好的!”

“那个…” 这话在明丹姝肚子里打了几个转儿,避无可避才问出来…“新入宫的这批秀女里,数你的位份高,怕是要第一个侍寝…”

“侍…咳咳…咳…侍寝?” 祝韵儿大惊失色,急着说话却不妨呛了花椒…鼻涕一把眼泪一把…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:“我…我没打算侍寝啊!”

眼睛红得兔子一般,放下筷子牢牢抱着明丹姝的胳膊,“你有什么法子不让我侍寝的?”

天知道!她入宫可不是为了陪皇帝睡觉的!

“要侍寝才算是真正做了嫔妃。” 既来之则安之,明丹姝这话是为她好。

“我入宫只为陪在你身边呆着,并不为什么荣华富贵。待日后你儿子做了皇帝,我自有逍遥去处…” 祝韵儿口无遮拦,还未说完便被明丹姝捂住了嘴。

“你真是…” 屋内没有旁人,说话自然少了些顾及。明丹姝点了下她额头,将筷子塞回她手里,三分无奈七分动容…“吃你的吧!我来想法子!”

“说起这事,我差点忘了…” 祝韵儿仔仔细细剔了一小碟鱼肉,放到她跟前,“你猜猜,我带何人入宫来?”

“猜不着…” 明丹姝难得放松,笑纳了她这一碟子鱼肉,顺手又搛了嫩笋到她碗里配饭,二人熟稔自然互相知道对方的喜好。

祝韵儿无饭不欢,饭量较寻常女子一倍还多,却因常年习武骑射的缘故,仍是身量纤纤。

囫囵道:“我娘催你早些生个子嗣傍身,特地往我陪嫁丫鬟里塞了个医女。人就在外面,待会儿唤进来给你瞧瞧。”

想起什么似的,又问道:“皇上待你可好?外间皆传你得宠,我却只觉得有些虚晃。”

明丹姝莞尔,心里暖融融的,却未说什么。

她与祁钰的是非,连自己尚且不能分辨,如何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。

用过午膳,酒足饭饱的祝韵儿有些醉意朦胧,仍不忘唤山姜将她带过来的医女请进来…

自己摇摇摆摆,大力将明丹姝按在椅子上,嘱咐那医女道:“芸娘,你仔仔细细替她诊诊。”

自己则拄着下巴,立着一只耳朵听声儿,一边浅浅打着盹。

“有劳。” 明丹姝认得芸娘,是川州府祝府里的家生子,自幼习医,也曾到瓦寨与江湖游医学艺。

芸娘先观她指甲,甲床颜色较寻常人似乎浅了许多。再观面色…

女子多以肤白为美,可有阳光打进来,若非染了淡淡的胭脂粉色,脸色白得近乎透明。

“娘娘睡眠如何?可有气虚盗汗?”

“不过安枕半宿,天愈冷,夜里反而出汗愈多。” 明丹姝如实答道,自到百戏班后,她常如此。

芸娘再探她手温,阳春天里,内室融融燃着炭火,手仍是浸凉的:“敢问娘娘月事如何?”

“落红少,常绞痛虚弱。” 明丹姝此前请周琴、孙景诊过,皆言此症缘由体质,又受几年来受凉练功影响。

见芸娘眉头紧锁,心下不安:“有何不妥?”

昏昏欲睡的祝韵儿也凑过来,一言不发认真听着…

“奴婢冒犯…” 芸娘取出一盒不知名的白色粉末,再取银针一根刺破她指尖,滴血至白色粉末上。

“娘娘请看。”

嫣红的指尖血丽嘉落在粉末里,竟变成了暗紫色的沉淀…

“何解?”

“以草民愚见,娘娘似乎服食了大量致体寒之物…”

芸娘话说得委婉谨慎,可丹姝却听得明白…“可能查出是何物所致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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