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春魁(56)
太后看重宁妃,一是知道她拎得清,为人聪慧谨慎;另外是为了方鹤鸣当年是明家的门生,家世清白,不会受门阀所挟。
只是时移世异,当年的心志在官场浮沉多年后,还剩几分尚不可知。
“你寻个机会,将此事透露给贵妃。” 明丹姝思忖片刻,吩咐道。
郑穷为防新皇卸了他的兵权,连先皇的丧仪都以边境安稳为借口,并未回京。
戎狄受挫,正是使臣出面分解鹤疆与其联盟的时候,可方鹤鸣至西北军中数日不曾出面,若此事与郑穷无关才是天方夜谭。
边境,春风吹过袤野带过成片嫩绿的生机,高空朗月,星罗棋布的营帐,像是一朵朵开在草场上的花。
自阿提拉的老巢被明继臻剿灭以后,淳维在前线的先行军阵营后退数十里,十余日来按兵不动,不知是在憋着什么坏。
明继臻最是熟悉凤凰关附近的地形,每夜三更带着骑兵在附近矮山密林里的几处关隘巡逻。
“救命!”
听到有急切的呼救声,他带着身后的几个兵士闻声而至。
“救救我!” 呼救人倚在山腰处的一刻大树下,声音因痛苦而扭曲颤抖着。
光线昏暗,看不神情,只能隐约窥见是位十分纤瘦的年轻女子。
“少将军,属下去看看。” 士兵见她一人弱不禁风,以为是附近村落上山采药的民女,刚要上前却被拦住。
明继臻点燃手里的火把,向四周各走了几步,东边是凤凰关和其外戎狄的旷野,北边山脚下就是大齐的军营,南边是他们方才上山的路,只剩西侧可供寻常百姓行走。
只是,西侧是坡陡峭壁,人迹罕至。早前选营址时,便是考虑在此扎营不会影响变成百姓生活。
如今半夜三更,一弱女子独自凭空出现在这,又是恰好遇见他们进山巡逻…
若非画本子里的山妖野怪成了精,那便是…有人装神弄鬼喽?
他走近那女子,佯作关切问道:“脚崴了?”
“是。” 那女子较京中娇养着的女子肤色深些,一身整洁的蓝靛草花布衣装扮,真像是边城猎户的模样。
一双眸子鹿儿般,似喜含嗔地盛着一泓春水,我见犹怜道:“可否请将军送我下山。”
明继臻莫名其妙嗤笑一声,也不顾及男女大防,上前横抱起那女子,二话不说往山下走去。
对身后随从下令道:“你们,继续巡逻!”
“西侧山坡陡峭泥泞,姑娘鞋袜纤尘不染,难到是会飞天遁地之术?” 明继臻不动声色卸了她腰间的利刃,稳稳当当将人锁在怀里。
“真是无趣!” 那女子如此快便被拆穿非但不惊慌,反而又向他怀中靠了靠。欢声笑语:“不过…你倒是不曾让我失望。”
敏捷、细心、对地势了然于胸,甚至…不因她是女子而放松戒备。
“公主真是心大,落到了敌军手里,还能谈笑风生。” 既然不是寻常女子,又能在这山野密林中来去自如的,只能是鹤疆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将军——南墨。
他抬手拨开怀中女子的的长发,果然看到了她耳后鹤疆王族才有的木莲刺青。
南墨十分配合地侧过脖颈给他看,他不折一兵一卒灭了阿提拉,此等人物,知己知彼也不足为奇…
“我们鹤疆有个规矩。” 南墨双手揽住他的颈肩,夹在手指里的刀片露出锋芒,偏头笑吟吟打趣:“看了王女身后的刺青,若不能娶她为妻,便要以死谢罪…少将军若是答应做我驸马,鹤疆即日退兵,如何?”
“大齐也有个规矩…” 明继臻恍若未觉颈间寒意,吊儿郎当缓缓道:“若遇敌军,杀无赦。” 袖箭,几乎同时抵在了她的后心,
作者有话说:
第42章 伏笔
明继臻抱着南墨走到下坡, 陡然松开托在她膝弯处受力的手。
南墨失了倚靠不得已将辖制在他颈间的夹着锋刃的手移开稳住平衡,再攻却被他闪身躲了过去。
待她稳住身形回过神来,明继臻已闪到身后, 利剑出鞘稳稳当当横在她的颈间, 取她性命易如反掌。
为人鱼肉时,南墨才变了脸色:“你们中原素以君子礼乐为傲,少将军,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?”
“大齐的礼乐只对朋友,于公主这般不速之客,自有另一番待客之道。”
“少将军如此风度对待一介女流, 就不怕惹天下人耻笑?” 南墨再无之前从容气度,目光游离,反唇相讥。
“于敌我之间谈君子风度, 公主着实让本将刮目相看。鹤疆与戎狄联手屠我边城时, 也未见你等待妇孺手软。” 明继臻见她顾左右而言他, 旁枝左引拖延时间…
冷笑,落拓不羁嘲弄道:“公主若是在等援兵, 怕是要失望了。”
“何意?” 南墨隐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,仍是强撑着不肯示弱。
“你既悉知我朝礼乐,难道不曾学过兵法?” 明继臻素闻鹤疆这位女将军手段阴毒狠辣,如今虽占上风却也不敢掉以轻心。
一手持剑顶着她后心, 另一手拿出腰间早已备好的绳环套在了她手腕上束住。
“有一词名为战胜不复,你今日再用本将军玩剩下的招数,可不奏效喽!”
各方军中皆有眼线,这是行兵之寻常。戎狄失利后, 鹤疆这些日非但不退兵, 却又屡屡向前线突进, 郑穷有私心保住他西北军的有生兵力,只漫不经心守在边境并不出击。
明继臻一直想抓出藏在浮屠军中的鹤疆暗桩,这些日他故意佯作骄兵之态,外松内紧,每日带着差不多数量的兵士,准时在三更走一样的路线上山,就是为了引蛇出洞。
云霭重,风声大,鹤疆若想学他对付阿提拉那般绕山突袭,出其不意抓住他,今日这样的气象是掩藏踪迹最好的机会。
早在下午,他便借轮换凤凰关守卫之名,调动兵士外出埋伏在山脚下、树丛里,又故意延后两刻上山想抓住鹤疆前来探路的斥候,却没想到钓上来一条大鱼…
明继臻听着山下兵刃相向的动静,给她说起了兵法打发时间,抬头看见西边的腾空而起的响箭信号,气死人不偿命地奚落道:“起风了…将军可闻见了山下飘来的血腥味?”
南墨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浮屠军的圈套,她不过带了二百骑兵,全军覆没已成定局。她如今被卸了兵刃,逃无可逃...
“好手段!本将军输得心服口服。” 成王败寇,闭目等着剑锋落下:“动手吧。”
明继臻不知分神在想什么,迟迟未有动作,若有所思道:“要不…咱们谈个条件?”
来前,在京中与皇上论战策时,曾听他提起鹤疆有一条规矩,为保国祚安稳,一旦新皇登基并育有子嗣,余下庶兄弟要全数处死。
这位公主与鹤疆二王子皆是侧室庶出,如此急功近利亲赴前线,想是鹤疆国中情形也不乐观。
“少将军若是想我背叛母国,可能打错了注意。” 南墨虽畏死,却不愿卖国偷生。
“我在想,你既然在我军中有奸细,那在与你对峙的西北军里,自然也有。”
南墨以为他是要让自己说出暗桩所在,断然拒绝道:“便是极刑加身,也断不会吐露只言片语。”
“不用说!” 明继臻漫不经心摆了摆手,不怀好意道:“我就是想请你帮我个忙…”
“这…” 南墨听了他的要求错愕不已,她知道大齐内政亦不安稳,但他不过一少将竟如此胆大包天…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缘故与你无关,你直说做或不做。”
明继臻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,威势迫人:“如此既帮了我,你又能再加军功为你兄长夺嫡增加砝码,一石二鸟,何乐不为?”
“我有得选吗?” 她苦笑,算是应下了。
“我的士兵呢?”
“一码归一码,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,却不代表大齐与鹤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