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春魁(104)
“皇上。” 太后权当没看见他心事重重,抬手拍了拍他,唤人回神:“皇儿龙体不适?”
“劳母后挂心,无碍。” 祁钰替太后斟了碗热奶茶,看停下首文人们连诗。
“东风吹雨过前涧,日落扶桑照碧山。”
“野客寻春何处去,桃花树老绿阴斑。” 吴非易若有似无看向明丹姝的方向,中规中矩接了一句。
“人生有酒须行乐,世事无心且自安。” 其中更数程青山最肆意放松,听他开口道。
有感上方视线,忽然起身拉着一旁的刘阎,劝诗:“请阁老指教。”
刘阎笑呵呵,执盏对着上首皇上敬道:“莫怪尊前多感慨,年来白发已阑珊。”
“阁老过谦。” 祁钰起身,与刘阎遥遥一敬。
沉吟片刻…“今科春闱,刘阁老选贤任能有功,着复从一品观文殿大学士之职。
“皇上,臣妾有是启奏。” 没等刘阎谢恩,吴秋乐忽然站出来打断。
“准。”
“臣妾告发刘阎窝藏逃犯,罪至欺君!” 言之凿凿,满座哗然。
更有人留意起吴非易的神色,无风不起浪,大庭广众下,吴家…怎么突然对徐家发难了?
“放肆!” 祁钰不由分说喝住她,扫过事不关己看无表情的吴非易,训斥道:“当朝重臣,岂是你能随意攀扯构陷的!” 又遣梁济亲自送刘阎入席。
“臣妾有证据!” 吴秋乐见他发怒,不由打了个寒颤。
瞄了眼明丹姝,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索性挑明:“臣妾告发,瑜昭仪以拨云之名欺上瞒下,实则她便是先帝朝罪臣明章之女!本该满门抄斩的余孽明丹姝!”
作者有话说:
第80章 难易
“胡说!” 分明是安排好了的事, 可他视线落在明丹姝波澜不惊的微醺粉面上,忽然有些后悔…
“臣妾有人证物证!” 箭在弦上,她已然没了退路。
是要唾手可得的权位, 还是要祁钰这颗若即若离的心, 吴秋乐几乎瞬间便有了决断。
咄咄逼人:“今日当着朝臣们的面,皇上再不可为了私情维护。”
“刘阁老…” 祁钰看着吴秋乐如此地不管不顾,下意识地想按下这件事…
他后悔了,拿下郑穷的方法有很多,不该将明丹姝置于险境的!
“皇上,刘阁老不胜酒力, 先退下了。” 梁济四顾找了一圈,也没注意刘阎是什么时候没影儿的。
“皇上,这便是臣妾的人证!” 吴秋乐步步紧逼, 丝毫不给祁钰心软的机会。
“奴婢山姜, 指认瑜昭仪便是明家遗孤, 早该处以满门抄斩之刑的明丹姝。”从一旁的坐席走出一人,声音平稳, 像是演练了多次:“这是证物,明家的令牌。”
谁不知道山姜是瑜昭仪最亲近倚重的婢女,她出来指认,甭管真假, 皇上都不得不认真查起来给众人个交代。
祁钰怔住,他与明丹姝早前的计划分明是…让吴秋乐拿出令牌指认明丹姝,借此让世家分神内斗彼此消耗。
怎么会?山姜…山姜分明是明丹姝的亲信…怎么会突然倒戈?
“皇上。” 该说的都说了,明丹姝施施然上前。
一行一动婉若嫦娥下凡, 有这样的人物在宫里, 旁人哪还有出头之日?
嫣然一笑, 一把好嗓子泠泠动人:“臣妾的确是明丹姝。”
至于山姜,瓦寨和皇室安卫缠斗已久,已然暴露的山姜此时出宫,比在宫里更有用。
“瑜昭仪…” 祁钰起身下来,四目相对时眼中既有被算计隐瞒的怒气,心疼了了。
下了决断:“将瑜昭仪遣送回宫,待查明真相再行处置。”
一语未了,不知从何处飞进一柄羽箭,以万钧之势直袭祁钰的后心…
“皇上小心!” 吴秋乐似乎早有准备,行动居然快过了在皇上身边的梁济,以身相挡,后肩结结实实挨了一下,却没伤到要害。
明丹姝看着眼前一幕,冷冷勾唇,笑了。
“来人呐!抓刺客!”
围场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说话间便将刺客提了进来,待看清来人…
梁济第一个跪下请罪:“奴才教徒不严!皇上饶命!”
“梁书来…” 祁钰自然认得这是明丹姝宫里的管事太监, “说!是谁指使你的!”
“奴才受瑜昭仪指使,刺杀皇上。” 怪了事了,还没等审,倒是自己先招了。
“陈瞒,搜身。” 祁钰心里一团乱麻,侧目再看明丹姝,她低垂眼眸跪在那像是入了定…
似有所感,她抬起头来看着他,娇滴滴一笑:“不是臣妾。”
“皇上,这弓弩…出自数月前程相查抄的铁器坊。” 陈瞒动作利索,当着众人的面搜了梁书来的身。
程相可是德妃娘娘的爹!下面人心惶惶,面面相觑…正说着明章的事…怎么…又…又牵扯到了程家?
“程立呢?给朕滚出来!” 德妃在宫里照顾公主,祁钰勃然大怒,环顾四周也没见程相露面。
“回皇上,程相这半日都没影儿,奴才晌午奉旨派禁军侍卫去寻了。” 梁济提醒皇上,仍是伏在地上,还算镇定。
可心里却打鼓,这一出接着一出,像是排好了似的…也没法子,只能硬着头皮:“这会子,应当寻到了。”
“立恒!程相人呢?” 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后听见梁济忽然提起禁军,心里一动,召唤禁军统领、自个儿的亲侄子问道。
“回皇上、太后,臣带禁军在树林里找到了程相,像是被人捆在了树上。”
刘立恒无辜得很,他本就因为出身骠骑将军府而受皇上猜忌,办差时已是小心再小心。
怎么无风起浪,忽然牵扯到这事里?
急忙又添一句,“程相醉得不省人事,臣请了太医去探望,这会儿正在营帐里醒酒。”
祁钰看了眼梨花带雨脸色惨白的吴秋乐,再打量议论纷纷的臣下,心里都是被逼得狠了的惊怒。
沉着脸下令公事公办:“涉事相关人等交由刑部,让程立到朕的大营回话!”
迟疑片刻,到底是怀疑占了上风,下令:“吴非易、刘立恒,你二人带一队禁军,送瑜昭仪回宫。”
“瑜主子,您受委屈了。” 梁济奉皇上旨意送明丹姝上车,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。
他一直将梁书来当儿子养,真当他犯了叛主的大错,心里是又又气又怕,“书来…书来他年纪小,毛手毛脚的…”
“本宫听梁书来说,他也曾是好人家的孩子,怎么就送进宫了呢?” 明丹姝倒是宠辱不惊,半点儿不见落魄。
“说起来,他家与娘娘还颇有几分渊源…他父亲曾是押送军粮的卒子,因为…因为当年明大人被冤枉私吞军饷的案子,受牵连下了狱。”
梁济的声音越说越低,背着旁人:“他当时还小,奴才在监办此案时瞧他可怜,才领回了身边养着。一养便是这么多年,纵不是血亲,也差不多了…”
“公公想让本宫救下梁书来?” 明丹姝听他提起旧案,分明是话里有话。
“这小子犯的是刺杀皇上的大罪,奴才就是再不舍得,也不敢与皇上求情…”
“拿着本宫的印信,去找德妃。” 明丹姝答应得倒是爽快,褪下了手上的扳指,拍了拍他的手。
“他得活着,当年剩下的活人,可不多了。”
梁济告退,眼眸流转掠过一旁的吴非易,美人面欲语还休:“有劳吴大人了。”
吴非易一怔,扶着她上马车的手紧了紧,心里原本星星点点的痛惜连成一片,开口只一句:“娘娘小心脚下。”
她无知无觉似的,弯腰进了车里…
车动起来,明丹姝找出祁钰给她的金丝软甲穿在里面,闭目养神…
她的脸上一派恬静,好像今夜起起伏伏的波澜都在意料之中,没有矛盾后悔,更不见一切如意的喜悦,反倒悲凉孤寂得一块石头似的,风雨不浸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