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阮多娇(33)
段沐宸真就停下从未注意到的步子,压下脚步,与阮萤初并肩走在一起。
不远处烟海的围栏边占满前来看赛冬舟的百姓,小孩架在大人肩头,还有熟睡没睁开眼的孩童倚在母亲怀里,大一些孩子的叫喊声传来,是看见数百张岸口的船只,争红了脸猜能拿第一头红的船。
给他们准备的看台,是在岸口石阶上搭起来的,用木架支撑起顶棚,盖上水纹流苏花样的布罩,设有大大小小十来个坐席,最中间的位置桌面铺了星月图文织布,留给了段王府。而妻妾们虽然到了看台,却只能在最下面两层小一点的坐席上,不可同夫君同坐。
“要分开坐吗?”阮萤初瞧见看台位置最下面两排的夫人,是她没意料到的,她本来对开船捕鱼不感兴趣,受里州氛围感染,也想看看赛冬舟的全貌,而最下面两排,只能看见近些的海面,远处的结果就被挡去视线。
再有就是,她今天要时时刻刻在段沐宸旁边,心急之下,把念叨的话说出来。
段沐宸肯定是听见她说,只说:“无妨上下,王妃要想看得尽兴,与本王一同就是。”
“好,那就……太好了。”阮萤初还在懊恼不小心说出口的话,转瞬之间无了忧虑,她在段沐宸旁边,夫人们起初是被她身上的衣裙吸去目光,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,阮萤初越上石阶坐在段沐宸身旁,夫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声响。
石阶位置最高最中间坐的,是里州百姓爱戴的段王爷,从来西南的五年间,赛冬舟上都是王爷一人,都说王爷娶了位金贵美人,此时围栏的百姓人头攒动,要看一看大方露面的王妃,是多么受王爷宠爱,坐在王爷身旁,有人猜想,怕是人太多让王妃羞红了脸,还往段王的怀里靠了靠,段段佳话传来,一时间从看船变成了看人。
其实阮萤初是害怕,她发现,坐在高处也不太好,海边风有些大,她偏头躲开风沙,还看见坐席的桌面有一只正在爬行的棕色蜘蛛,这样的场面要有礼数,她只能往段沐宸的方向挪,后背撞到硬邦邦的胸膛。
跟着她挪的,还有段沐宸,阮萤初身上的香囊是换了桂花,凑得这么近,段沐宸萦绕在一层香气之间,他把后背撑离开贴近的距离,木木地问:“王妃可是不习惯?”
“蜘蛛。”阮萤初往后贴近,又撞到段沐宸怀里,声音小小的,因为害怕听起来似要哭出来。
段沐宸捡起地上的石块,扔跑桌面的蜘蛛,阮萤初便重新坐好,不止是她,旁边的段沐宸也松了口气。
◉ 第29章
见段沐宸和阮萤初已入座,其他人不敢多言。
丑话不能说,自有聪明的人要来谄媚,坐在段沐宸右侧的知府邱大人,借着繁盛场面开口:“西南借了王爷的光,里州更是有王爷庇佑,才有这番与民同乐的景象。”
段沐宸眉头蹙起,若只能看到表面的安居乐业,里州就是有表面安居乐业的问题,知府的马屁没拍在他这里,反倒让他生厌,冷下神色:“这是知府觉得,要百姓真的有被庇佑到才算数。”
邱大人知道说错了话,脸上的笑立马消失:“是臣嘴拙,王爷说得是。”
旁边瞧见说好话落的下场,要起身端茶的身影顿住,段王爷是不好对付,还是少说为妙。
阮萤初看了邱大人吃瘪的苦笑,小声说:“王爷不给人拍马屁的样子,倒是大快人心。”
“实话实说罢了。”段沐宸没觉得冒犯,清风说他不讲人情,是好事也是坏事,他反正无所谓,身正不怕影斜,背后议论什么,他都不曾理会。
阮萤初见惯了世故圆滑,运筹帷幄的场面,看到段沐宸的作态,是真觉得痛快,就好像阮相府内教会她处事不惊,表面人情,她不愿意却不能不做,但段沐宸做了,干净利落不计后顾之忧。
“怎么了?”段沐宸问她,阮萤初意识到她盯着段沐宸看了许久,连忙收回目光。
阮萤初由此坦言:“王爷行事光明磊落,让我想起些事来。”
她也是实话实说,话到这里就完了,段沐宸像是真要听听看,问她:“王妃想起何事?”
阮萤初被风吹得心绪冷下几分,摇摇头:“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,不用叨扰王爷。”
段沐宸便不过问了。
眼下时辰快到,点炮的州长派了人来段沐宸面前:“王爷,时辰已到。”
赛冬舟即将开始,人群自动消音安静下来,点鞭炮前要段沐宸宣布,他点点头,抬手要解开身上的披风起身,听见阮萤初说:“我来。”
阮萤初凑近,葱白的指尖绕开结扣,明明解开的动作很快,段沐宸却感觉度过漫长的时间,桂花的香气飘近,嘴角皮肤蹭到阮萤初发髻上像被烫到。
阮萤初的手绕过段沐宸脖颈,怎么会有人的手这么凉,碰到段沐宸都让他心里一惊,解下来的披风被阮萤初收在手中,段沐宸站起来,说了开始,直直僵硬坐下。
鞭炮声炸响,平静的岸口顿时百张船只齐头并进,围栏四周呼喊助势的声音夹杂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,阮萤初的目光被船只吸引过去,渔民会在船只上画满图腾,色彩斑斓各异,日光从远处的山头冒出来,初晨的太阳光线洒在水面,船桨搅动星河,荡漾起波光粼粼。
这股热闹的劲头持续半炷香时间,等船只驶离靠近中段路线,呼喊的声音才小了下来,阮萤初也从忙碌的视线里回过来,想起还抱在手里的披风,递给段沐宸:“王爷,披风。”
段沐宸在阮萤初没有看她,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海面的时间里,把耳后烧红的感觉减退,阮萤初又递过来披风,再加上笑着看她的模样,段沐宸耳朵跟着发烫,连阮萤初都多说一句:“王爷快些穿上,海风太凉。”
“无妨,这样舒爽一些。”段沐宸拒绝,是看见阮萤初将手缩在他的披风里面,刚才阮萤初碰到他后颈的手冰凉,给阮萤初拿着暖手也好。
阮萤初不再劝他,清风和朵红都没在石阶看台处,在最下面站着看得正在兴头上,阮萤初帮忙收着就是,早晨的岸口是风大寒冷,披风放在她手中,还有点暖意,但她没多想,自带温度的披风是段沐宸刚脱下来的温度。
两人各怀心思,段沐宸要风给他吹散灼热的感觉,阮萤初因为风把手里的绒布攥紧,海面领先的船只有十艘,相差不大的距离,赛冬舟进入最紧张的阶段。
一名武将从石阶上来到段沐宸身边,低语了几句,段沐宸起身离开石阶,阮萤初看得入神,只知道身边有人动了动,也没听见武将和段沐宸说,抓到一名刺客,当场就咬舌自尽。
段沐宸离开看台,是去和武将确认一些事情,刺客身上只搜出来弩箭和毒药,腰间有一块黑铁腰牌,段沐宸心中多少有了眉目,命武将再去武场调一百人,暗中搜寻,保护百姓安危。
回到坐席处,阮萤初让他快看岸口,有一艘船和其余九艘拉开差距,蓄力往红线的地方前进,段沐宸清楚连续三年都拿到第一头红的老渔夫,船上他负责指挥调方向,老渔夫的两位儿子负责加快前行,凭着在海边几十年的经验领先,很多人都摸不准老渔夫的门道。
果然,闯破第一头红的就是老渔民,阮萤初听到四周欢呼雀跃的声音,跟着看台上所有人站起来鼓掌,赛冬舟的结果落下帷幕,剩下领彩头的环节,是百姓们的另一桩乐事。
离开看台,下面的夫人们还没走,见阮萤初走来,都纷纷上来和她招呼,也不管柳氏在身后瞧见,阮萤初定是一一说了话,示了好意。
柳氏在马车前和阮萤初遇见,晚宴还有她发挥的余地,她肯定段王爷不会来,这些夫人还要听她的话说了算,没有和阮萤初计较,挂着笑上了马车。
阮萤初进去,要车夫顺着领头彩的路走,她还可以看一看热闹,要不是向来里州领彩头都是官吏回避,她都想参与其中,听说还有很多好吃的小吃,包括百姓组织的小游戏,像是大型的游园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