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(91)
余安脸羞得通红,哪里不知道他口中的“甜”并非彼甜。
看着陆允时眼里的悦意,余安回以一笑,仿佛去陆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。
她想,那剑穗,应当过几日便做好了。
这几日大理寺的气氛分为轻松惬意,天和医馆一案告破,衙役们人人得了闲,此外便是陆允时这些日子以来,整天如沐春风,眉间的戾气冲淡了不少。
便是连叶衾都私下里跟余安说着,陆允时很不对劲。
“余安,你说大人......莫不是被哪家姑娘勾了魂?”
余安正喝着水,闻声一个激灵,茶水入喉呛得她直咳嗽,“咳咳......你胡说八道什么。”
什么勾了魂,说得她跟个妖精似的。
叶衾见状连忙帮她拍背,余安登时吓得一蹦三尺高,连连摆手,“不用不用不用!我好了!”
笑话,她的裹胸布还穿在身上,叶衾要是一碰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,虽然......叶衾是个驴木脑袋。
见此,叶衾不经笑话余安像个姑娘家家,还怕被人碰。
余安正欲开口跟他打闹,余光瞥见一道身影,从前厅的正门走了过来。
到嘴的话一边,余安眼里露出坏心,她故意扬声道:“你说是哪家姑娘呢?这么厉害!”
叶衾挑眉,吊儿郎当,“鬼晓得,平日里大人可是半分女色都不沾,连看都不看!百姓私下都说,大人莫不是要清心寡欲成佛去!这下竟然像是泡在了温柔乡里,稀了奇了。”
“有多稀奇?”陆允时冷不丁出声。
叶衾瞬间炸毛,闪身到余安身后,僵着笑,“不稀奇不稀奇,大人英明神武,哪天成亲了都不稀奇。”
眼见着叶衾越说越离谱,陆允时脸越来越黑,余安笑着站在他们二人身旁,一脸深明大义:“哎呀,算了算了,不过是说笑。”
随后转头递给叶衾一个眼神,人立即溜了。
前厅只剩下二人,陆允时顾忌少了几分,他走进一把捏住余安的脸蛋,惩罚似的,“他招惹你,你便搬我出来吓他?”
他分明看出来了,却还故作不知地看她演戏,余安有些脸热。
这样显得她很蠢。
“是有些蠢。”陆允时勾唇,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。
听着逗弄的话,余安并没有同往常那样羞愤,而是静静地看着陆允时,在心里努力记下他的一颦一笑,把他的每一句话放入心底。
好好藏起来,不叫任何人发现。
余安笑了笑,用眼神描摹着心上人的眉眼,“嗯,我真蠢。”
她蠢,他也蠢,两个蠢笨的人。
笑着笑着,眼底慢慢湿润,余安怕陆允时瞧出什么,转过身拉着陆允时的手就往后厨走去。
到了后厨,看到那几碟精致的小菜,陆允时不禁睁大了双瞳。
他有些不敢置信,“这是你做的?”
“嗯,”余安仰起头,小嘴说个不停,“这道是四喜丸子,这道是酒酿酥肉,这道是银耳莲子羹......”
“都是给你做的,快尝尝。”
话音落完,两只如辰星般的水眸直视着眼前的人,满是期待。
陆允时有些不知所措,他能感受到这些天里,余安对他越来越好,时不时会同他在一起带着。
什么都不做,就那样无声地带着,像是无比珍惜在他身边的每一瞬。
他原本还沾沾自喜,觉得莫不是西域一行,他在山洞里道明心意的那回起了作用,余安应是打算放下防备与他一起面对。
可今日不知怎地,陆允时忽然有些慌,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远去。
那股心慌随着余安看向他变得越来越浓,他下意识捂住了余安的那双眼睛,垂下的那只手握着拳,显然是在极大的克制。
“大人,你怎么了?”
余安手搭在精瘦窄腰上,手指在陆允时腰带处流连忘返,“你怎么不尝尝啊,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呢。”
“快尝尝呀。”
只一瞬,那股心慌轻而易举地被余安抚慰。
陆允时觉得心腔是被什么甜腻的糖水浸泡着,四角的坚硬全被余安一句接着一句的话给软化了,他忍不住盖住那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眼睛。
而他自己那双桃花眼里,满是缱绻和痴慕。
过了半晌,他才松开手,道:“好。”
这几道菜,余安虽然只学了几回,但她天生手巧,竟然尝起来不错。
陆允时点点头,“很好吃。”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菜。
闻声,余安笑着坐下来,摆上两副碗筷,两个人在后厨里一同用午膳。
“叶衾那小子,不知道和明鸢怎么样了?”
“我就说嘛,他俩绝对有什么,”余安笑嘻嘻,“倒也般配,郎才女貌呢!”
陆允时挑眉,“嗯,他们郎才女貌。”他们亦然。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着。
余安笑意盈盈,时不时与陆允时说些笑话,好似他们的生活以后也会这么无忧无虑。
可谁都不曾知道,她抿进嘴里的每一口,都是无比的苦涩。
只要想到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,余安连呼吸都疼,她不禁痛出了声,鼻尖酸涩。
陆允时以为她吃得快呛着了,递了杯水给去,“小心些。”
余安低着头,脸恨不得快要埋进碗里,她不敢抬头,她怕还未动眼泪先掉了出来。
她拿着碗的手都在打颤,“......没事。”
余安偏过头,刻意避开陆允时的视线,转头之际眼泪滑落,她接过水仰头一口饮尽。
哽咽声和吞咽声混在一起,混淆不清,她道:“我很好......很好。”
是夜,余安又在灯盏之下,专注地打着络子。
“还差了些......”她自言自语着,将几粒红色的珠子穿在红绳上,“成啦。”
余安笑着拿起那根新做的红色剑穗,在明亮的光线之下晃动着,红玉和夹杂着银丝的红线微微发光,耀眼而夺目。
指尖轻轻抚着剑穗下端的流苏,而后又贴近自己的脸颊,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。
好像贴着她脸的不是剑穗,而是陆允时。
举止之间,骤是恋慕。
早已悄无声息踏入房中的顾淮,冷眼看着这一幕,眼神逐渐阴鸷。
他武功极高,敛声息语之时无人能发觉,他一步一步无声靠近着余安,走到她背后才停下来。
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飘了过去。
余安闻到不熟悉的香味,不是陆允时身上的冷香,皱了皱眉睁开眼睛,入目便是地上的阴影。
她的影子旁,还有一个人!
双瞳睁大,余安吓得猛转过身,还未来得及出声,就再次被顾淮点了哑穴。
与此同时,手上耗费许久心神的剑穗被他夺了过去。
还给我!
余安无声呐喊着,可是根本法不出任何声音。
顾淮身形修长,他扬着手高高举起剑穗,阴沉的眼神砸在余安的脸上,“给陆允时做的?”
余安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,那剑穗是她最后能代替自己陪在陆允时身边的东西了,可是顾怀这幅样子,分明就是要砸碎它。
接连几日来的委屈和心痛涌上来,余安急得红眼,她不停的去抢,可是换来的是顾淮越来越大的怒气。
“你以为不回应我,我就不能拿它怎么样了?”
顾淮冷笑着,他将手放下来,将那道剑穗握紧手心,慢慢成拳,作势要生生捏碎成粉末。
不要,不要!
余安拼命摇着头,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,她却毫无感觉似的。
此时此刻那根剑穗如同她这个人,顾淮的手心就是命运的捉弄,无论她选哪条路,她怎么努力去做,永远都是卑微如蝼蚁,任人威胁践踏。
就连一个小小的剑穗,她也留不住。
余安无声用口型乞求着,“求求你给我,求求你把它还给我......”
一时急火攻心,余安只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味,随即吐出一口血来。